在张苍若有所思的眼神下。
在浮丘伯、陆贾、毛亨敬佩高尚品格,不畏强权的眼神下。
李斯高昂着头,像是一只高傲的大公鸡,跟在嬴成蟜的身后,没有一星半点的臣下感觉。
嬴成蟜随意找了一间居室进入,看了一眼厅堂里张望着的四人,对随后进入的李斯加重语气说道:
“关上门。”
失去官职,爵位的李斯只迈进房中一步,就站在门前不再进去,靠在房门上,声音洪亮。
“事无不可对人言。”
正要做下的秦二世怒起,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响声清脆。
“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君王乎?”
李斯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和他那张脸一样刻板,就像是定了法令。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陛下夺斯爵,除斯官,流放斯至瀚海。
“如此行径连土芥都不如,陛下想要斯如何对待你呢?斯之所以没有拿着盾牌,提着刀剑行刺。是恐家师不喜,非不愿,不能也!”
嬴成蟜抓起桌案上摆放的茶盏,用力砸了过去,正中李斯额头,头破血流。
“要不是看在荀子的面上,你当朕会放你出咸阳狱!让你再一次当面激怒朕乎!”
愤怒的嬴成蟜就像是一头狮子,咆哮的声音让看到李斯被打,想要过来说和的四大弟子驻足不动。
鲜血从李斯额头流到脸上,又滴在了衣襟上面,凄惨又狼狈。
但他高昂的头颅依旧是不愿低下,反而比之前昂的更高了些。
嬴成蟜怒极反笑,大喝一声,叫来随行郎官将李斯带去太医署求医。
李斯不走,被两个郎官硬架着出了门。
怒气冲冲的嬴成蟜出了长安君府,上了驷马王车,隔着一个车帘对车辕上的章邯道:
“看好李斯,别让他死,要夏无且亲自诊治,朕不希望明日听到一茶盏砸死一个人的事。
想利用朕,踩着朕名留青史,做梦!”
“唯!”
连夜被送到咸阳宫,带到太医署的李斯没有死。
在医家传人夏无且的手中,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只是看着吓人的皮外伤。
人没死,自然也没有一茶盏砸死一个人的故事流传。
但有别的故事流传。
送往咸阳宫的这一路,被郎官押送的李斯如同囚车游行的囚犯一样在咸阳路上转,脸上,衣襟都满是鲜血的狼狈模样,被许多人看见了。
李斯刚正不阿怒斥陛下,陛下愤而掷盏的故事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李斯的清名开始在各个世家推波助澜下在关中传开。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秦二世,但敢将秦二世反感的人树立成一个典型。
这样的小事在当下看似乎没什么用,但就是这样一个个没用的小事,累积在一起才能成为足以颠覆皇帝的大事。
如果想压死骆驼,就要最后一根稻草到来之前,提前准备好数不清的稻草。
一个车队自咸阳北城门出,向着西北进发,一百个车队护卫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
这是押送以李斯为首的五个秦臣,去往瀚海的车队。
秦二世为表大度,无谋害这五位奸臣之心,特意从军中拨了一名百夫长,带百名秦兵,保护这五个秦臣安全抵达瀚海。
不是被如同狗一样牵着走路,而是坐马车而行。
这是自秦非子受封秦国以来,秦国流放犯的最高待遇。
没有人以为这是秦二世心善。
流放就是流放,还是流放到不是秦土的瀚海,结果必然是个死,怎么去,很重要?
坐着马车很舒服,但知道是去送死,这一路身体无碍的行程,内心难道不是最大的煎熬?
车厢内,蔡妍看着额头上有一道新鲜血痕的夫君,恨恨咬牙。
“我要咒死这个昏君!”
李斯听着车轮压在地上的声响,摸了一下额头手伤部位,感到有些疼痛的他却露出一丝笑意。
“不可对陛下不敬,陛下是在成全我。”
蔡妍一脸不解,除官夺爵,流放瀚海,打破你的头,这是成全?自家夫君是被打蠢了嘛?
“你若相信斯,就别问了。
“要不了几年,斯会带你们重回咸阳城,斯的爵位和官职会比现在还要高。”
蔡妍靠在李斯怀中。
“我自是相信夫君的,天涯海角,都随夫君走便是了。只是瀚海苦寒,恐我们那几个孩儿受不住……”
听着细君担忧哀伤的言语,李斯脑中想的能要一个不识字的女人一年间能言语成文,简体字,真是可怖。
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