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不语,眼前浮现出那个巧笑嫣然,总是偷偷注视着腾的怀春少女。
那个因为她赐名为绿,所以喜欢穿一身绿衣的贴身侍女。
那个自小为她抚养长大,不知何时已视若己出的貌美少女。
她微微低首,如同长泓秋水的明眸,对上甘罗怨恨满溢的黑瞳。
这位十二岁拜相的大秦天骄,杀了她的侍女,嫁祸嬴成蟜,激化二人矛盾。
一介臣子兴兵伏杀,插手秦国王位。
他和她之间,既有恨入骨髓的私仇,又有不可原谅的公怨。
她赵姬既是绿儿半主半母,又是秦国太后,不应该杀了又是仇人又是贼子的他嘛?
何至于此?
早该如此!
但这些,她都不打算说。
她身前蹲着的这个非亲生的儿子,可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
这竖子是真想不到嘛?不是的,只是这竖子双标罢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先要善待我的老人,孩童,才能去善待他人的老人,孩童。
儒家的好些理论,当今儒生都只停留在说,而某竖子早践行之。
这竖子此刻的怅然,只不过是因为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是小时候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大哥的甘罗罢了,才不是什么家国大义。
纵论古今,能真正做到兼爱众生,对天下人一视同仁的,只有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拎在外,天下无人不双标。
赵姬高昂着头,露出欺霜赛雪的光滑脖颈,犹如一只高傲到极点的白天鹅。
她的影子罩住让她警惕了半辈子的儿子,对活在她阴影里的嬴成蟜再次问道:
“你要为他报仇嘛?”
嬴成蟜摇了摇头,起身,遥望西北。
昏黄、淡红的晚霞铺在天际,再昂贵的蜀锦绸缎也不如其万分之一的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嬴成蟜轻声念着。
站起身的他脱离了赵姬的阴影,却仍未照到太阳,予人温暖的阳光被高大宫殿拦在外面。
“王齮死在了狼居胥山,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他的尸体我着人带去安葬,就埋在白起的身边。我曾想要在墓碑刻上他的姓名,他的赫赫战功,要后世知悉,大秦帝国还有这样一位猛将。我想,这应该也是王公的愿望。
“不论是埋尸武安边,还是名垂千古,都是。
“直到今日我才想明白,这哪里是王公的愿望啊,分明是我嬴成蟜的私心。儒家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大致就是这个道理了。王公活着的时候,我对王公不够好,就总想着在王公死后多弥补一些。
“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的王公,就是真有什么遗憾愿望,也不是我这个竖子能够办到的。
“从他在咸阳因为谋逆而被处死的那一日,他就再也不曾让这个天下,知悉他王齮之名。
“死,就死的透彻一些。”
嬴成蟜转身对赵姬行礼。
“拜别阿母,愿阿父今日托梦于你。”
他大步离去,高举着手臂,向着高傲的赵姬、沉默的蒙毅、死不瞑目的甘罗,还有那些听命行事的城防军挥手,轻声吟道: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走到了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边,向着光明而行,是洒脱不羁四字道不尽的洒脱不羁。
这是把我忘了?
藏在暗处的荆轲暗道一声,大拇指中指扣成圆环伸入口中,清脆鸟啼在这冬日突兀响起。
百声鸟啼随之相和,响彻云天。
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吹过,秦国宗祠大殿之前,更寂静了。
“尔等在外侯着,任何人不得进出,妄动者,皆斩!”
蒙毅悍然下令。
“唯!”
城防军尽低头应声,退场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能活到成为城防军的他们,早就把令行禁止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空荡荡的广场中,唯有赵姬、蒙毅两人站着,站在一群死不瞑目的尸体中。
“莫名其妙!难堪大用!”
赵姬忽然说道,冷哼一声。
“到了今日今时,还是如此,这些年我倒是高看了他!”
一个合格的秦二世,就该趁着这个时候把她这个太后也斩于此地!
后权、世家尽无,那些心中总有着蝇营狗苟的秦臣失去寄托,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会为新的皇帝所用。
每一位王,莫不渴望大权独揽。
而今日这机会就放在嬴成蟜触手可得之地,饭都喂到了嘴边。
嬴成蟜却不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