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划过当年去往兰陵,看到的青楼美人倚窗揽客,巫觋当街做法。
以及与秦国楼台齐名的楚馆,和极有楚国特色的神龛。
秦楼楚馆。
秦楼已逝,楚馆仍在。
兰陵城人。
城依旧在,人已尽亡。
若是嬴成蟜没有到过兰陵,若兰陵不是荀子处事之所,嬴成蟜都不会有如此深的感受。
灾难降临在一个从未停过的地方,一群从未接触过的人身上。和降临在一个去过的地方,和熟知的人身上,感触完全不同。
人有亲疏之别。
嬴成蟜趴在桌案上,攥烂了手中信纸。
“为何要如此为之!为何非要如此为之啊!”
兰陵原属于楚国城池,兰陵人不配合李斯,嬴成蟜完全可以理解。
但李斯无法在兰陵县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只可能是没出全力!
都不需要多么严峻的酷刑,仅是在满是刑具的房中坐着,与阴恻恻的狱卒对视。那种心理压力就完全不是升斗小民能扛得住的,稍加逼迫就全说了。
若是用上一些简单刑罚,最简单的夹手指,打板子。任他是江湖硬汉,还是豪气大侠,大多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能抗住酷刑的人,必定有难以想象的坚定信仰,一万个里面都挑不出来一个。
一个小小的兰陵城,城中人全是万里挑一?
抓过纸笔,嬴成蟜修书一封。
上天好欺,下民难戮!皇兄继续如此为之,大秦亡矣!】
要下人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信鸽。
信鸽飞往咸阳,嬴成蟜不知道始皇帝如今身在何处,只能要吕不韦代为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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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送信规劝意义不大,但这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如今他在帝国极西北,始皇帝在帝国极东。
从泗水郡赶到雁门郡的他,难道还能弃大漠这些大事于不顾,跨越万里再赶回去不成?
来的时候他用了一月有余,赶回去时间大差不差,等他找到始皇帝,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再加上信鸽从东海郡飞到雁门用的半个月,就是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始皇帝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他过去除了接收结果,什么也改变不了,白白浪费了战机。
当今已是邻近八月,再磨蹭下去到了冬季,就根本不用想打仗的事了。
冬日扎进北方大漠打野战,必然要发生非战斗减员。
等找到胡人,五万人能剩多少人不好说,且这些士兵有原来一半战斗力就算不错了。
又半月过去,雁门演武场。
点将台上,有人昂首站立,身穿银甲,未戴头盔,剑眉倒竖,其目有若群星璀璨。
饕餮军主将,嬴成蟜。
嬴成蟜身后,一员老将落后半步,一头白发,随风激荡。
饕餮军副将,王齮。
台下,最前方站着五位偏将。
一者年轻至极,容貌稚嫩,满脸兴奋,颔下唇上尽无须。
饕餮军前将军,嬴将闾。
一者双臂过膝,背负的牛角大弓骇人至极,不似人力能拉动。
饕餮军中将军,羋随。
一者眼瞳碧绿,相貌与秦人迥异,极具大漠异域特色。
饕餮军后将军,隗状。
一者中年面貌英武不凡,眉宇满是凝重严肃,眼瞳深处藏有忧虑。
饕餮军右将军,蒙武。
一者嘴角带笑,天生痞子模样,在这等场合也难以严肃,倒是双腿并齐,站得笔直。
饕餮军左将军,刘邦。
五人身后,五万饕餮军站在爱马下,望着台上那道看不见面貌,但甲胄格外闪亮的身影,尽皆一脸迫不及待。
那浑身散发银光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前一步,唱起了秦军人人都会唱的《无衣。
“岂曰无衣……”
声音不大,却传遍四野。
歌声中没有什么铁血杀伐意,也没有战场百战心,仅是清晰,就像在每个甲士身边唱起似的。
起初四字,只有主将一人之声。
“……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到第五个字,在没有人下令跟唱的情形下,所有甲士尽皆红着脸,用最大的声音跟着他们的将军,吼着唱完了《无衣。
五万人齐唱,声破高空之云,声传全郡之地,声入雁门一郡人耳!
金戈铁马,老兵热血,少年意气,功名利禄,尽在一首《无衣中!
三遍《无衣过,那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