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该做的是把你放到西北艰苦的苑马寺,当个养马的牧马人,就是让你在最不容易升官的位置,一边喂蚊子,一边干着俸禄最低的活儿,完了还要找个刻薄的上司时时刻刻像赶牛一样赶着你干活。你不是心系天下苍生么?那就让你看看穷苦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你不是忧愁江山社稷么?那么就让你好好的给朝廷养几匹战马。”
张永这话出口,王华和毛语文都忍不住看他。
看得张永有些不自然,“怎么了?有问题?”
两人双双摇头,说没问题。但毛语文气却消了,“我忽然不想杀他了,觉得杀了他的确是便宜了他。”
张永看得懂,这两个人怕是想说殿下太损了……
真是大胆!
也算是他们没讲出。
徐若钦却面色不改,“在下也是第一次听到公公和锦衣卫满口为君为民!浙江的事,原本是因魏彬贪墨一桉而起,朝臣弹劾他有何不对?可到最后却为浙江招来了宫里的太监和锦衣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们哄骗得了皇上太子,但能哄骗得了天下人吗?!”
不看细节,只看开幕和终幕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哄骗太子?”张永看他像看傻子一样,“真是远离京师没有见识之人。朝中内外诸臣,哪个敢说自己能哄骗得了太子?”
他摇摇头表示无奈。
“算了,将他的回话记录在桉,呈送京师吧。”
因为徐若钦涉及淮王,所以暂时还不能一刀砍了。
浙江这么多人犯,当然也不会真的全都押到京师去,那也太麻烦了。张永要想京师行文,看看是不是就在当地挑个吉日,送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
过后不久,张永躲开众人,秘密的去见了一个人。
魏彬。
魏彬此时被关在地牢里,饭食是不愁,但是见不着多少光亮,也没有人陪他说话,还要时时担心自己的小命,整个人都要疯了。
一开始地牢的入口来人,他还会有点反应,但现在整个人就像呆滞了一样,一直到张永站在他的面前。
“老魏,张永来了。”
魏彬停顿了好久,感觉灵魂被抽走一般,然后马上就开始撇嘴哭了起来,他那种哭不是李俨才那种放声嚎叫,而是低声呜呜,扒拉着牢房的柱子哭得稀里哗啦,一开口声音也嘶哑了,
“呜呜呜……张永,我求你,你去和殿下说,奴婢知道错了。”
张永这个人是有些情义的,魏彬哪怕犯了罪,但他们相识已经很久,又在东宫陪着太子一起长大。
平日里大家以刘瑾为首,称兄道弟,互相帮扶。所以他看到魏彬今日的下场,说不心酸那也是假的。
张永吸了吸鼻子,忍住没有落泪,又伸手抹了魏彬脏兮兮的脸,说道:“我带了酒来,今日我陪你喝一杯。”
他盘坐下来,边上就是一个酒坛子和两只碗。
一人在牢房外,一人在牢房里,两个人就这样碰了起来。
其实魏彬哪里想喝酒,他是把这个流程走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张永,“殿下……没有什么话嘛?”
“有。”张永重重得点点头。
哗啦啦,魏彬头向前拱,拉动身上的铁链子发出清脆响声,“殿下说什么?”
“殿下让我一入城就找你。问出是哪些人在浙江的官场送银子、走关系……当时我都没敢回话,心想如果魏彬不告诉我怎么办。”
魏彬急切而慌忙的点头,“我说!我肯定全说!只要殿下还愿意相信我!”
啪!
张永把手里的碗给砸在了地上,“这时候这么听话还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动贪念的时候难道没有想一想殿下知道了该怎么办嘛?我没有提醒过你,叫你拿谁的银子都不要拿殿下的银子吗?!”
张永的怒火,魏彬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把手伸出去,伸向张永,讲话之中轻重不一,有些字能听到,有些字都没发出声音,但大致是在哭着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老魏,殿下用人,你在东宫那么多年是明白的,只要是刀口向外心向东宫,那怎样也会尽力保全。可若是挖自己人的根,不要说你了,就算是刘瑾、我,也都逃不了这个命。”
张永仰着头,最后说了一句,“殿下,是太子,将来还会是皇上,你明白吗?”
魏彬缓慢而艰难的站起身,冲着北方跪了下来,“殿下之恩,容奴婢来生再还。”
“拿鸩酒来!”
“是!”
最终,魏彬也说出了几个名字,有些在张永的抓捕名单,有些不在。
说完之后,魏彬举碗,张永举先前带的那坛酒。
“兄弟,老魏先走一步。愿我们下辈子,都不为人吧。”
这样一饮而尽之后,一个瘦弱的身体最终轰然倒地,一条性命的逝去,所溅起得不过三两稻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