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斯久久地沉默着。他的脸变得和兀兀伊一样苍白,手心也开始渗出汗来。
“洛洛斯?”兀兀伊紧张地晃着他的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说话?”
洛洛斯知道,兀兀伊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是在等自己的反驳、是想通过自己的口安下心来。但他没办法让兀兀伊安心。按以往的经验,每次阿兹特兰人大规模地出动,都是为了从草原上的各部落里捕获人祭的祭品,但即使如此,每次出动的士兵也不会超过三百人。三千名朝自己部落方向走来的阿兹特兰士兵,这个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经历过的任何危难。
“我们最好马上转移。”
洛洛斯避开兀兀伊的视线,对旁边的部落同伴说道:
“酋长已经做好了朝西边迁移的准备,你们护送着兀兀伊朝西边先走。我回去把这件事通报给酋长,然后就和部落其他人一起追上来。”
兀兀伊一惊:“洛洛斯,你这是……”
“还愣着干什么?”洛洛斯对部落的同伴吼道,“还不快带上兀兀伊,马上离开?”
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部落民们悲壮地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就动了起来。他们扯住兀兀伊的胳膊、捂住她的嘴,任由她挣扎着,把她强行朝着西边拖去。
洛洛斯和留下来的部落民目送着兀兀伊离开。
“洛洛斯,你是我们部落最聪明的,会写字,还能点清很大的数字。”有人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们,这一次我们能成功撤退吗?”
“慌什么。”洛洛斯强笑道,“还不确定阿兹特兰人是冲我们而来的呢。”
“那如果真是冲我们来的呢?”
“……那就只能希望兀兀伊把部落延续下去了。”
这个地方离部落的营地已经非常接近。五百余人的大规模迁移,要完全避过这群阿兹特兰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们必须要随身携带很重的生活用品,而倘若被发现蛛丝马迹,阿兹特兰人完全可以轻装追来。即便想要投降,恐怕也难以实现——以捕获祭品为目地而出动的阿兹特兰人,是从来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的。
洛洛斯回头看了眼兀兀伊狩猎的灰狼。
“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找阿兹特兰人?”他询问留下来的人,“带上礼物、装成使者的话,也许还能为酋长迁移争取一点时间。”
不等有人回答,拖着兀兀伊离开的那群人忽然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兀兀伊、兀兀伊她又跑掉了!朝着阿兹特兰人的方向!”
……
兀兀伊咬着牙齿在草原上狂奔。阿兹特兰人的队伍已经行进到了她的前方,为了反绕到队列的前面,她连一刻停歇的时间都不能拥有。
尚未完全脱离野性的躯体帮助了她,使她能够用阿兹特兰人达不到的速度、不知疲倦地连续奔跑;自然而又原始的魔法保护着她,使她能够在土生土长的这片草原之上遁去行踪;她的衣物朴素而轻盈,不像阿兹特兰人的棉甲那样滞重;因大规模的行军仓皇逃窜的野兽也帮助了她,使她能够隔着老远确定阿兹特兰人的行踪。
在没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她来到了阿兹特兰行进队列的最前方。
将象征身份的艳丽帽子摘下,她露出了男孩子般简洁的短发。她又用用双手捧起泥土,让黑色的淤泥遮盖掉皮肤上红色的战纹;气喘吁吁会暴露她的长途奔跑,必须立刻调整;恐惧会让她的计划暴露,必须放空脑子不去想它。
在今天之前,她还天真地认为,和阿兹特兰帝国为敌,就是双方凑个几十个人,约个时间打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每年都要给阿兹特兰帝国上缴贡品,更不明白为什么每年部落都要出几个壮年男子,供阿兹特兰帝国在祭坛上杀戮。
在见到阿兹特兰人规模庞大的队列的那一刻,这些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跪倒在阿兹特兰人的脚下。
——要解决阿兹特兰帝国,一定有除了武力之外的其他方法。
当阿兹特兰人发现兀兀伊时,她正以浑身裹满烂泥的姿态、拄着一根拐杖艰难地在草原上行走。而没等阿兹特兰人发话,她就调转身子、一瘸一拐地主动朝着他们走去。
“请问、有水吗?”
她张开因漫长的奔跑而发干的嘴唇,哀求着这群阿兹特兰士兵。走在最前方的阿兹特兰士兵不耐烦地一脚把她给踹了开去。她忍着疼痛、抱着肚子爬了起来,继续哀求道:
“行行好、给我一点水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阿兹特兰人完全无视了她,继续朝着前方行进着——就这样一个小女孩,抓去当祭品都不够格。
但当领军的阿兹特兰军官经过时,却饶有兴致地让士兵将兀兀伊拖到了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他问道,“你的部落又在哪里?”
“水。”兀兀伊重复着同一句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