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后面是山。
人的面前是人。
“仙人,仙人,一半是人,一半是山。”在整支队伍的最后(实际上还有朱怜怜跟在她身后),陆然故意大声嘟囔着,“那么便是人在山中便是仙?这人在山中,要怎么理解呢?是像我们这样走在山中,还是要站在山顶之上,还是要飞起来,按照字形那样悬于山的左侧?”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万隐心听的。
走在前面的无量子、盘今和葫芦头已经陆续翻过了前面的山岭。
他身后的朱怜怜刚才还在喊饿,这时候居然垂着两手,鼻子吹着泡泡,就这样边睡边跟着陆然的步伐前行。
这……这便是人魔吗?
陆然不由得想起在“生人之宴”上看见的那许多光怪陆离之人,突觉有些胆寒,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稀里糊涂带上了这位猪妹妹。
本来跟万隐心的关系就有点微妙,现在好像则像在刚刚有些平息的湖面,又扔下了一块巨石。
本来无一物,偏要惹尘埃。
但这一刻,陆然察觉到自己其实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害怕的是寂寞。
寂寞是寂寞,孤独是孤独。
孤独可以是自己的一种享受,寂寞却是外界给自己的一种惩罚。
热闹过后冷清的夜里,冷清的人儿,令他想起了他最不想要回忆的那段过去。
有限的空间,无限的时间。
有限且危险的空间,无限但重复的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就想跟别人说说话,因为交谈,让他觉得他还是个人,还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但这种隐秘,万隐心当然不会察觉,她此时几乎失去了理智,心乱如麻之外却又有句话在不断清晰地出现。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但其实这种喜欢,只是被称之喜欢,它其实还应该有另外一个称呼,那个词叫做误会。
总之,在这样一个适合作者灌水的时刻,两名赤仙的内心都在煎熬,都很不好受,而人仙葫芦头与真仙无量子,真仙盘今,因为活得足够久,早已经不在意这些烦恼,因为更烦恼的事情,都曾经经历过,甚至是反反复复经历过。
至于这个队伍的新成员人魔,人魔在睡觉。
这座山远比想象中的要广阔深远,这天晚上月光也有些冷清,走到没有路的时候,无量子往前方看了看,提议不如就此停下,歇歇脚,明日天亮后继续出发。
于是众人忙活起来,无量子和盘今去山中捉了一些野味,葫芦头去摘了一些野菜,万隐心和朱怜怜去拾了点柴火,而陆然,则负责生火。
野味烤了起来,陆然看着朱怜怜那大快朵颐的样子,忽然有些嘴馋,说道,“这会儿要是有酒喝就好了。”
无量子笑道,“的确,月黑风高夜,喝酒谈心时,不过然哥儿你看向我就不对了,我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洞藏,我一向都是吃别人的,喝别人的。”
陆然笑笑,于是两人一同看向葫芦头,因为万隐心也是赤仙,只有人仙,才能炼出所谓的“洞藏”,
葫芦头一手捂紧自己胸口,却看向了万隐心,“小万,你想喝吗?”
他这么一问,陆然立即想起刚开始认识万隐心之时,万隐心在羊镇喝醉了耍酒疯的那一幕,心里叹道不好,但嘴上还是帮万隐心说了话,“小万喝不了酒的。”
没有想到万隐心撸撸袖子,说了不容反驳的三个字,“我想喝。”
她说完了,嘴上塞着野鸡腿的朱怜怜立即接上了话,“酒是什么?好喝吗?”
万隐心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葫芦头,重复了一遍,“朱师兄,我想喝。”
葫芦头作为一名人仙,当然洞察了陆然和万隐心之间的微妙关系,本来年轻人之间的情事他不想管,但是今晚气氛有些独特,令他也有些心神荡漾,于是他在自己的“洞藏”中翻箱倒柜,翻出了一瓶自己珍藏了百年的老酒。
橘子酿的酒,倒在酒杯中是金黄色的液体,极其梦幻,所以它的名字就叫做“两场梦”。
这瓶酒是橘子头曾经的好友段贺所赠,酿于新历一九九年秋分,也就是两人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五十年后,葫芦头穷尽一生积蓄,搞到了一张去绝瀛岛的船票,他本想去跟老友告别,却发现老友三年前已经战死在太耳山脉之下,在二十年前他就留有遗言——一九九年酿造橘子酒两瓶,名曰“两场梦”,用以纪念我与朱温兄百年友谊,待我百年之后,一瓶三斤装的撒入我的坟头,另一瓶五斤装则赠予朱兄,愿朱兄早得真仙之道,与我极乐,永不复相见。
“好一个‘与我极乐永不复相见’。”听到此处的无量子,情不自禁拍起手来,“那这酒,我要好好喝上一杯。”
“等等,你是说这么一小瓶,有五斤?”陆然关注的点,总是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