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之后。
陆然很快醒来。
醒在一张白色的床铺之上。
抬头望见天花板上也是一片白。
四处几乎全都是白色物件。
身上也有一片。
左肩连着半边胸口,再到左大臂,被白色的布包裹住。
轻轻一动,疼痛难忍。
既然会疼,便还是在这方世界,并非是又来到了【极乐】之中。
想了一想,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但最后,自己应该还是中了枪。
提及中枪,立即想起那三姐妹,自己看上去是得到了救治,那两姐妹呢?
是否也逃出了生天?丽真,究竟又是去了哪里?
拔掉身上几根不知有什么功用的软管,陆然下了床,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左边,有几个身穿白衣的人在忙碌,右边则是条死路,一扇硕大的铁窗之下,有两个人,借着月光,正在交谈着什么。
两个人,陆然居然都认识。
男的那人,将大檐帽捧在手上,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和根本掩饰不住的轻浮,正是之前陆然在双喜大厦楼下看见的那名真探雷骆。
女的面容有些憔悴,瑟瑟发抖,更显得楚楚可怜,正是方才要去拿酒喝的丽真。
雷骆掏出一卷钞票,塞到丽真手中,接着顺势将这个几近哭到全身发软的女人,揽入了怀中。
陆然咳嗽了一声,踩着脚下极其不习惯的一双拖鞋,啪嗒啪嗒迤逦着走了过去。
听见声响,雷骆警觉地将丽真往自己身后一掖,从腰间掏出枪来,指向陆然。
“什么人,举起手来!”
陆然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只是看见枪,听话地举起了手,同时放慢了脚步。
好在丽真及时认出了他,哆哆嗦嗦道:“别,这是我哥的朋友,是……是我们家来的客人。”
雷骆哦了一声,等陆然走到向光处,这才收了枪,脸上却很是不爽的样子,“是你小子啊,你小子算是命大,居然这会就下得了床,这样,明天上午我就派个人来,带你去局子里录个口供。”
陆然不响,只是看向丽真,看她这样子,有些情况,恐怕不妙。
雷骆的面孔变得更加难看,眯起眼狠狠看了陆然一眼,戴起大檐帽,丢下了一句,“你们聊,我还有公事。”
起步就走,路过陆然身边,故意撞了一下陆然受伤的肩,疼得陆然没忍住,直接怪叫出声。
“她们呢?”慢慢走近丽真之后,陆然轻声问道。
丽真靠在墙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慧真在楼上,四零八号病房,灵真在陪着她。”
陆然点点头,垂下头去。
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良久。
丽真长出了口气,支撑起身体,对陆然说道:“你现在也需要多休息,回去躺着吧,不用担心,我这就去给你们缴费。”
“那……我去看看慧真。”
丽真的身影已经走远,陆然才跟着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脚步很慢,不是因为受伤了觉得虚弱,而是内心觉得难过和烦闷。
难过的是,遇见这三姐妹不过两天,就发生了这等意外。
烦闷的是,他极其不喜欢面对这种场面,尤其面对的还是三个这样的弱女子。
为何每个世界,往往总是弱者,更会遭受到这样的打击。
陆然很快,就将这满腔的怨恨找到了合适的对象。
那就是运命。
或者说,是那些掌控运命之人。
也即是,送他来这方世界之人。
先不管这人究竟是不是谢桥,陆然先是劈头盖脸,将他和他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一级台阶,骂一句。
然而骂着骂着,心又乱了。
越是不想面对,那些不堪,越是历历在目。
先是绝瀛城中死去的那些人,仙者们,还有淮黄。
再有【浮图】中那些该死不该死的仙或者人,还有可知子。
过去那些生离死别的场面,一幕幕忽然在眼前重现,根本停不下来。
够了。
这样的痛苦,的确不想经历更多。
可过往的经历告诉他,逃避,只会将这些伤害埋得更深。
你总会在某处醒来,然后继续走上这样的道路。
所以,陆然尽管走得很缓慢,脚步,却并没有停。
还有另外一种强大的力量,也在驱使着他向上,不断地向上。
此时此刻,他内心也同样万分挂念慧真和灵真。
穿过四零七,陆然来到四零八的门口。
门虚掩着,陆然听见里面安静地出奇,不久后又传来几声灵真的啜泣。
陆然伸手想要敲门,又悬在半空。
心中有艘小船,晃晃荡荡,然而风吹得好好的,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