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闻言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先向西边望了望,又往东面瞧了瞧,旋即便沉声道:“方今诸军败退,国中难免群情惶恐。大行台有困于此,须得回旋坐镇以定众情。
但只要此城仍然在守,便不可谓前功尽没。或早或晚,一定会派遣援军!更不要说李伯山仍率数万人马顿师尹川,若知河洛惊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率部归援!”
虽然用了两个“一定”,听起来语气笃定无比,但恰恰是因为心知未必,所以才通过语气一再强调来自欺欺人。
国中近来本就情势微妙,尤其围绕陇西军政权力的归属而多有群众冷眼侧目,原本进据河桥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结果却崩坏成这个样子。
大行台即便要遣军来援,也得考虑国中情势,如果人数太少无助于解困,而大规模的军伍动员须得多久才行,仍需通过事态与情势进一步的发展才能判断。
至于李伯山那里,其人之前壮功傲人,结果却被在河桥解职、发配别处,换了任何人心里只怕都会有怨气。更何况如今河洛局势崩坏,他就算想要归援也得考虑风险如何、是否值得,以及能不能够做得到。
若再将其丈人独孤信的因素考虑其中,那么李伯山将会作何选择的变数更大。虽然自家兄弟盛赞李伯山其人壮义可靠,但李远自审彼此似乎也没有可以令其罔顾危险、不计代价来救的情义。如果李伯山无意来救,那些豫西将领们想也难能左右其人想法。
趁着敌军攻势告一段落,李远先是着令守城部众们抓紧时间休息一番,然后自己便走下城头,去看望一下正卧床养伤的怡峰。
怡峰在将今日战况稍作询问后,便不无羞惭的叹息道:“可惜我筋骨失壮,不能与阳平公并肩抗敌。如今坐困愁城、粮秣渐尽,若实在守据不得,阳平公突围直去,不必以我为计……”
李远见怡峰这员骁勇宿将都情志颓丧、不复乐观,心情也变得颇为沉重,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说道:“乐陵公请放心罢,九曲城乃是进退河洛的重镇,本身便易守难攻,贼军虽众,想要破城也难。我军只需要固守在此,等待援军到来,围困自然解除!”
“援军至此又谈何容易啊!”
怡峰新遭师旅大丧,又有伤痛在身,情绪自是有些低落,听到李远作此安慰,便忍不住叹息道:“唉,前者大行台罔顾河内公经边劳苦,急以章武公代之,以致内外皆对河内公以乱臣目之,颇伤故情。如今河洛大败,国中群情势必更慌……”
“主上执台宣政,州郡方伯之任本就在府中声令之内,岂可妄图以私情而乱命!乐陵公切勿再持此异论,妨碍国中政声通达。河内公诚是劳苦功高,朝廷也以荣爵高位酬之,未有轻慢辜负,无有不平可鸣。”
相对于怡峰之类的北镇旧党,李远等在关西归附大行台的将领们自无那些乡情故义的牵扯,故而对大行台的忠诚也更加纯粹,听到怡峰作此感慨,李远便自觉有些刺耳,忍不住便发声喝阻。
怡峰听到李远这么说,也自觉失言,只向李远歉然一笑,旋即便闭口不言。
李远见状后便也不再多留,交代怡峰安心养伤之后便起身离开。
他又绕道城中仓舍前,望着库房里堆放满满的绢帛,虽然自知有些不讲道理,但还在心中恶狠狠想道若是李伯山不来救援,他固然是前途叵测,这几万匹绢的账一定要赖下来,反正他都死无对证了,总得让李伯山吃上一个哑巴亏!
想到未来李伯山或会因此哑口无言的倒霉相,李远又忍不住轻笑两声,只是这苦中作乐的念头并未持续太久,城外厮杀声便又响起来,他便忙不迭往城墙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