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府驻军卫的主将姓荣,而今五十有六,是一员老将了。
他十三从军,在盛家军做了伙头兵,后来因缘际会,从后勤走到前线,成了一名斥候;自那时起,他在对战前齐和阿戎的战争里屡立战功,为当时的老盛国公赏识,步步提拔,这才有了现在的官阶。
只可惜,名盛三朝的盛家军,在老盛国公的安排下,成为了历史,而他这个盛家军的旧人,也从京都调到了泽州。
几十年来,他守着南地,巡视海岛,警惕着前齐皇室和布陈海盗,兢兢业业至今。
按照大楚武官任职安排,他这岁数儿的武将,很快就该上疏朝廷告老乞退,待朝廷派来年轻将领领职,他即可带着一家老少进京谢恩。
再之后,是全家回乡还是驻留京都,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作为即将乞退之人,荣将军自年初开始,就做好了躺平的准备,而他所盼的,其实无非就是平平稳稳渡过告老前的生活。
不求立功,但求无过。
可就这样点儿期盼,还让一场洪涝给打乱了。
虽说泽州府以工代赈,洪涝前后需要他们在巡视之外帮忙的事情并不算多,可是十二时辰不间歇的巡察,让本就绷紧弦的驻军卫愈发疲惫。
若说底下的人只是身躯疲累,那他这个一军主将就是身心俱疲。
不管是洪涝前后,富绅豪强们的高度配合,还是海上风浪的平静,都无限牵扯着他的注意力。
他生怕出现任何变故,将他的这几十载的功绩都折进去。
以他的认知,泽州府的富户豪强虽说不像有些地方那样蹦跶很高,却也不是开济善堂的,让他们自掏腰包维护泽州府,不说比登天还难吧,也需要费些嘴皮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富贵人,在此次赈民中,几乎是倾尽了所有。
此事,若是旁人闻之,说不得早就感恩戴德,激动连连;可看在荣将军眼里,却让他手足冰凉。
反常之举,必有所求。
就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了。
……
“将军,有人自称是京都来人,说是有故人给您寄了封信。”
在亲兵禀告之时,荣将军已渡过了对着地形图发愁的时光。
“故人?”荣将军诧异的看过去,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眯着眼睛紧盯着信封,直到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唤醒了有些陈旧的记忆,他才放松警惕,随手将信抽了过去。
“……愚兄涯烦请自谦,予小侄关照,便宜时,行职务之便,成彼此之功也。”
荣将军第一眼瞧见了这句话,沉默了片刻,将目光调转到旁边儿的名帖上。
“盛国公和咱们这位女巡抚已经摒弃前嫌了?”虽说远在泽州府,可边疆的热闹,荣将军是丁点儿没错过,更是清楚盛国公盛向涯和他那個六元及第的侄女之间的矛盾。
荣将军耐着性子将整篇信件看全,这才咂巴着嘴,写下亲笔信,信里约好了见面时间,这才让亲兵给予对方。
……
“苑姐儿,荣将军约咱们明日到驻军卫见面。”安屿拿到信,第一时间跟盛苑提及。
盛苑这会儿正给京都写信,一共两封,一封是上疏给延平帝看的,一封是给暂时赋闲在府的卢晟。
泽州府旁边儿的汉州府驻军将领,是卢晟的堂兄,嗯,就是他们二人的父亲是堂兄弟的那种堂亲。
盛苑之所以把主意打到汉州,也是为了多些保障,若是荣将军不顶事,或者人品堪忧,她还能借用汉州府驻军的力量打个翻盘战。
“这样快?”盛苑放下笔,有些吃惊的看着安屿。这可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则是她大伯盛向涯和这位荣将军十数载未曾见过。
再好的朋友之间,若是没有维系,那他们的友谊大多会像枯枝枯叶一般,不知不觉掉落田间。
……
盛苑仔细看了两遍荣将军的回信,发现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可字里行间的内容却透着不同寻常。
“这位荣将军心思可真多。”就连安屿看了,没多久都反应过来。
里面诸若“盛兄今时尚能饭否”、“昔时共同御敌,兄以肩护小弟,从而令弟留驻京都,不知兄可受旧伤侵扰”、“弟有一马,名曰惊雷,乃兄所赠……”
这些言语看着简单,实则依旧是试探。
“这……字迹,好像和记忆不是一回事儿吧?”安屿挠挠头。
他即使对盛苑滤镜很深,也依旧不认为她能演出到底,到时候若是让人识破了、再让对方恼羞成怒,那热闹可就大了。
“唔,还好吧,难处不大。”盛苑这次没有使用大伯盛向涯的笔迹,而是换回了她用习惯的字体。
“???”安屿这下儿来劲儿了,他好奇的凑过去,“苑姐儿,你连这些细节都清楚?只怕大伯本人可能都不记得细节内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