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若是想寻志同道合之人,只怕小侄确不合适。”盛苑实在是没耐性在这里听他伤春感秋,她这个被坑的都没怅惘郁郁,坑人的却跟唏嘘连连,未免讽刺些了。
“嗯,现在看来的确是的。”盛向涯情绪格外稳定,不气不恼的点点头,“只是,一味遵从前人所为,庸庸碌碌的躺在前人功劳簿上,不求上进,就是对的吗?”
“……”盛苑的养气功夫还是略差些,本没想多言的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躺在先祖功劳簿上享富贵当咸鱼是不是对的?我不好评说。
只是,想要建功立业,却非得站在先祖搭的台子上,这就没意思了。
您想让世人史书赞一句雏凤清于老凤声,却也不是非得打破盛家和皇室的默契才成。
大伯,这世界何其之大,能建功立业的地方何其之多,不是只有把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变成降等袭爵的王府这一条路可走。”
言至于此,盛苑觉得差不多了。
她不认为凭着自己刚刚这几句话,就能说动对方,不过是见不得对方那副旁人皆醉他独醒的姿态。
既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盛苑拱手告辞:“大伯若无余事,小侄就此别过。”
盛向涯怔怔,见盛苑毫不恋栈的迈步欲走,忍不住说了句:“苑姐儿可知,老爷子于弥留之时亦不肯见吾?”
盛苑忽而顿步,没有扭头看他,只是微微侧首,轻问:“大伯该不会是以为,祖父不肯见您,是因小侄之事恼怒记恨吧?”
她不等盛向涯言说,轻轻一叹说:“祖父这一生逍遥自在,似乎万事不挂于心,却唯独惦记着国公府的传承,要不然,大伯您当初也不会在世子之位上坐得那般安稳。
可偏偏这样看重的国公府,在您的掌舵之下,择险路弃坦途,祖父举目而望,看到的,只怕是国公府在暴风雨里的飘摇不定。您让怹怎么接受呢?
祖父改变不了您的想法,亦不能左右国公府之未来,只怕能做的唯有拒之不见,也好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罢!!”
“呵呵,放心吧,老爷子临别不见长子之事,只怕早已传至京都,就凭这点,国公府也无再进一步之可能了,老爷子做到凭己之力强掉船头了。”
这话虽然透着不满,可盛向涯的语气却仍旧平静,似乎对于被老父摆了一道之事,无有任何不满。
顿时,盛苑诧异的扭过头,看向他。
果然,盛向涯的脸上也是平静异常,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大概是觉察到盛苑的惊奇,盛向涯自嘲的笑了笑:“苑姐儿大可不必好奇,吾只不过是愿赌服输……至于没有给国公府挣出更高远的前程,乃多方牵扯之由也,非吾之过也,吾虽憾,却不曾挂怀。”
“大伯何须遗憾?说来,更当庆幸才是。盛国公府承袭十数代,历三朝二十六帝,度燕陈楚数百载时光,建功无数、荣耀安稳至今,所靠的无非是臣子与帝王的默契。若让国公府再进一步,无异于深海行舟。
待到水至船帮、花开满园、油近锅沿,大伯要怎么才能够挽大厦于将倾?
还是说,大伯您喜欢烟花一时之绚烂,想要像秦时那样奋六世之余烈,于二世后不存?”
“你……”盛苑不客气的质问,终于让盛向涯平静的面孔出现裂痕。
“大伯,祖父爱您,故而不忍重言以对,不忍打破您的向往;我爹爹爱您,故而不曾让您感受无望,不想让您认清自己的自大无知。
可小侄不一样,我不曾恨过您,亦不曾爱过您,故而我可以坦然告诉您,您太过看重自己的才能,太过看低历代祖先的智慧。有时候,可怕的不是愚人不能自知,而是愚人身居高位,看谁都是傻子。”
盛苑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提了句:“之前朝臣攻讦于我,我写了篇《愚人说》予以还击,不过还不曾发表。之后,大伯可以瞧瞧。
不过需要提一句,小侄这篇文字字句句都不是冲着大伯去的,这章小文也不是嘲讽大伯您的。”
言罢,盛苑拱手行礼,大步离开。
这次,盛向涯也没再喊她,微怔之后哑然失笑:“愚人?愚人!孰愚孰智?见仁见智!”
……
盛苑是個说话算话的女郎,她说要写一篇《愚人说》,所以离开守安城之前,这篇《愚人说》就面世了。
“【……愚者皆以他人为愚,常识其短而忘其长,重近利而轻远益,究其根本,许有聪慧,却不智也。】
苑姐儿,你写的真好!
不过,你这是在骂谁呢?”
安屿捧着盛苑的文章,欣赏片刻大加盛赞,而后不解的看向盛苑。
虽说文章不曾指名道姓,可他就感觉这是盛苑在指着某人的鼻子骂,骂他是个聪明的大傻子。
“我是个文明人,向来爱好和平,怎么可能没事儿就骂人?你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