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主子身子越发不好,添了新病症,就生了不好的念头,让我给拦下了……”
说到这里,她生出右手,摊开手掌。
手掌之上,横着贯穿着一道疤痕。
时间已经将近一个月,这个疤痕才刚刚愈合,长了粉肉,可想而知这伤口不浅。
“我记得宫里有规矩,宫嫔不许自戕,否则就是大罪,要问罪于母族,就跟主子说了,主子也想起这个,有了忌惮,就收了剪子……”
“只是那以后,主子就有些心灰意冷,不思饮食……”
“昨个早上冰库那边送来冰,是乾西头所的例,听说是我们阿哥央求了九爷,将头所的冰贴给长春宫后殿……”
“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求我们主子请旨移宫,主子因身体不豫的缘故,也信了端嫔娘娘的歪话,怕自己真的连累了阿哥与格格们被皇上不喜,依旧是了无生意,结果端嫔娘娘带人过来兴师问罪,我们主子才憋着一口气,出了长春宫……”
再往后的事情,赵昌都晓得了。
赵昌身后的太监,飞快的记录着。
赵昌看了郭嬷嬷一眼。
是个伶俐的。
说的不多,可是已经不单单是长春宫两嫔相争之事。
端嫔这话里,还有挑拨皇子阿哥之嫌,有对皇子皇女不敬之嫌,还枉议皇上。
不过赵昌没有说什么,忠仆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敬重几分,只是让她在口述记录后签字画押。
章嫔在北屋里,已经心急如焚。
她站在北屋门口,耳朵都要贴在门缝上,可还是听不见南屋的话语。
她咬着嘴唇。
昨天她就听惠妃说了,长春宫的宫人、太监都被拘到慎刑司去了。
那其中也有她名下的太监跟宫女。
可是也多被端嫔收拢、恐吓的差不多。
只有一个郭嬷嬷,从始至终的守着她。
她怕郭嬷嬷也被带走。
宫墙隔着,骨肉之情疏澹。
儿女们也都各有宫室,母子、母女轻易不得见。
陪着她身边的,只有郭嬷嬷了。
等到听到外头有动静,章嫔就迫不及待的从北屋出来。
看着郭嬷嬷全全乎乎的,章嫔还不敢完全放松,看着赵昌。
赵昌躬身,道:“嫔主歇着,奴才这就御前复命去了。”
章嫔还没有回话,似是有些虚,站的就不稳。
郭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章嫔将身体倚在郭嬷嬷身上,这才虚弱地笑笑,对赵昌道:“那我就不留总管,劳烦总管代我跟皇上请罪,我没有出息,自己立不住,心里已经悔了,往后再不会如此……”
赵昌仔细听了,在心里念了两遍,一字不落,才躬身道:“奴才记下了,嫔主还请多保重,来日方长。”
旁人不晓得,他们这些近侍晓得,皇上心中,生育了一子两女的章嫔还是有些地位的。
这次就算有所惩戒,也不会太厉害。
十三阿哥十四岁,文武双全,皇上即便有了新宠,也会念着旧情,不会彻底冷落章嫔,省得伤了儿子的体面。
在皇上心中,儿子可是比嫔妃更重要。
章嫔微微颔首,道:“谢总管宽慰。”
赵昌带了人出去。
章嫔这才紧紧的抓住郭嬷嬷的胳膊,道:“吓死我了!”
郭嬷嬷的眼泪也出来了,哽咽道:“奴才也吓死了,奴才不怕慎刑司,可是不想离开主子……”
相依为命十多年,主仆情深。
此时此刻,主仆俩怕的不是旁的,而是生离与死别。
章嫔的手依旧紧紧的抓着郭嬷嬷的胳膊,道:“那就不离开,咱们往后都好好的,惠妃娘娘心慈,已经跟皇上提了挪宫之事,等到了储秀宫,咱们的日子就松快了!”
郭嬷嬷也带出期待来,道:“那可太好了,储秀宫离阿哥所近,到时候主子不方便,奴才却是不碍的,贵主子薨那年,宜主子每日都要打发人去阿哥所,也没见旁人说什么……”
温僖贵妃是康熙三十三年薨的,这才过了五年,章嫔也记得此事。
她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道:“我之前也太傻了,眼睛湖着浆湖似的,宫里有端嫔这样的恶人,可也有惠妃娘娘跟宜妃娘娘这样的宽宏人……”
*
神武门门口。
赵昌先过来的,等着估摸一刻钟的功夫,就见九阿哥疾步而来。
“爷是不是晚了?”他气喘吁吁的问道。
要将一上午的公务压缩在半个时辰之内处理,九阿哥也是紧赶慢赶。
赵昌忙道:“钟声还没有响呢,是奴才来早了。”
在紫禁城外,皇城之内,有钟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