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离谱,但对于“有部分京都士民很同情长州”的这等奇事,青登还是能够理解。
虽然长州尽不干人事,可不管怎么说,它都占据了“攘夷”的大义。
“尊王”暂且不论,但“攘夷”绝对是时下最大的政治正确,没有之一。
纵使用尽世间最华丽的辞藻,也没法粉饰西方列强的暴行。
以“黑船事件”为代表的种种行径,都是妥妥的侵略行径,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从《神奈川条约》到《安政五国条约》,幕府同西方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虽然这事儿不能全赖幕府,实乃现实压力所迫,但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幕府的这些行径就是不容争辩的卖国。
面对“屈服于西方列强的淫威之下”的严厉指控,幕府从不敢正面回应,只敢做模糊表述,哪怕满嘴苦涩也只能强咽回肚子里。
总而言之,只要长州仍占着“攘夷”的大义,就总会有人予以同情、支持。
有部分京都士民同情、支持长州——青登能够理解。
可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异常事件,若说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青登绝对不信!
又是卖“长州萩饼”,又是跳“长州胜”。
又是不跳舞会死小孩,又是参拜长州志士的坟墓能治病。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些离谱事件扎堆冒出来。
用现代的话语来形容,这就是标准的舆论战、认知作战。
打击佐幕派的士气,抬高尊攘派的形象……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幕后黑手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长州虽已是瘦死的骆驼,但总归比马大啊……”
青登以只有他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嘟囔着。
毫无疑问,长州是最大的嫌疑者。
如今的长州已是岌岌可危。
为了自救,他们干出啥样的事儿来,青登都不会感到惊奇。
当然,除了长州以外,青登也想到别的可能性。
比如居心叵测的萨摩藩。
再比如诡计多端的法诛党。
总之,加强警惕总没错。
——得加强京都的谍报网才行……
一条条计策、谋略从青登脑海中浮现而出。
从刚才起,东城新太郎就兀自站着,静候青登的反应、指示。
好一会儿后,青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晾了对方许久。
“东城君,抱歉,让你站了这么久,坐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身前的榻榻米比了个“请”的手势。
东城新太郎摇了摇头。
“不,我站着就好。”
青登微微一笑,颊间浮现意味深长的神情。
“你还是坐下吧,我接下来有很长的话要对你说。”
东城新太郎闻言,轻蹙眉头——他感受到了青登语气中的异常情绪。
未待他做出回应,便见青登缓缓起身,背着双手,移步至不远处的窗边,面朝窗外的景色。
“那么……该从哪儿谈起好呢……首先,我是继续叫你‘东城新太郎’呢,还是改称‘风见一马’?”
霎时,东城新太郎瞳孔微缩,眸中迸出犀利的精光。
奔袭池田屋的那一夜,青登偶然间发现东城新太郎的右腹间有十分明显的烧伤痕迹。
擅使长枪、右腹有烧伤……如此显着的特征,使青登立即想起那个曾经威震京畿的名号——“浪华的麒麟儿”!
青登老早就想向对方求证此事。
怎奈何,京都夏之阵、改革幕府军制等要紧事情纷至沓来,使他根本无暇它顾。
既然今日难得与对方独处,那么择日不如撞日,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地跟他谈个明白!
仅瞬息的工夫,东城新太郎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沉着地反问道:
“……殿下,您在说什么啊?‘风见一马’是谁?”
他的这番回应,完全在青登的意料之中。
他话音刚落,青登便不急不换地说道:
“约莫在去年年末,我为促成秦津藩与葫芦屋的同盟而首次前往大坂时,偶遇一位老者。”
“此人曾参与27年前的‘大盐平八郎起义’……”
青登将他偶遇老者,以及老者亲口讲述的风见一马的故事,言简意赅地逐一道出。
他每说一句,东城新太郎的面部神情就变化一分。
待青登语毕,他久久不语。
青登也不着急,安静等待。
落针可闻的寂静紧紧包裹房间内外。
约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