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人……尤其是地位与清朝的八旗子弟相似的幕臣子弟们歧视异乡人,这种事情普遍得都不能称之为“新闻”了。
——这帮人的臭毛病可真多啊……
心中如此暗道的青登,对这群自高自大的儒生又多了几分厌恶。
“足下。”雀斑脸以毫不客气的强硬声调,一字一顿地道,“敢问你刚才笑个什么?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你瞥了我们一眼,然后一脸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这是何意思?莫不是在嘲笑我等?”
雀斑脸的提问一句比一句犀利。
他每问一句,他与其身旁的其他儒生,投向青登的眼神,便多一分锐利。
周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愈发凝重。
本已经决定不与这群儒生多计较的青登,现在不禁感到心头火起。
青登本就看这群腐儒不顺眼。他一向讨厌腐儒……不,精确点讲,是讨厌所有脑袋不正常的傻逼。
实质上,青登本身并不讨厌儒学。
孔子所创立的最初的儒学,与后世经过董仲舒、朱熹之流改造过的儒学,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前者是有许多可取之处,在一定程度上能引人向善的学说。
而后者,不过只是向封建统治者提供便利的好用工具。
青登主要是对后者有较多成见。
所谓腐儒,主要分两类。
其一,只知读书,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不知变通,思想迂腐陈旧,固步自封,钟爱于厚古薄今,满口“之乎者也”、“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儒学的真正精华一点儿不通,孔子提倡的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一点儿也不学,儒学里的各类糟粕,倒是掌握了个十成十。
其二,便是揣着明白装湖涂的吸血虫。
这种人很清楚沦为统治工具的儒术的种种利害,但他们就是故作目瞎耳聋,执意坚持维续儒学在思想领域里的统治地位。
这一切,只因他们是推广儒学的既得利益者们。
只要儒学仍大行其道,他们就能趴在国家和百姓的身上疯狂吸血,吸得满脑肠肥。
从眼前这群儒生方才的那副信誓旦旦地论述恢复井田制的必要性、自叹生不逢时的悲愤劲儿来看……他们毫无疑问地是属于上述的第一类腐儒——读书读傻了的傻逼。
对面前这帮腐儒的无端找茬的不爽,以及对他们本身之存在的反感,在青登的内心一下子长大膨胀。
等青登自个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了。
我懒得例会你们这群刚才一直在贬损我的腐儒,你们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面对这种主动凑过来寻他晦气的人与事,青登从不退缩、祈和,他向来都是丝毫不怂地顶上去,与其正面开片。
前有讨夷组的疯子们,后有火付盗贼改内不服他管教的部下们——这些人之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既然对方主动来找他的麻烦,那么他也就不客气了!
一口气地大笑了好一会儿后,青登抚掌微笑道:
“足下,你误会了。我刚刚确实是在笑,但并非是在嘲笑尔等,我是觉得你们方才的那些话,实在是说得太好了。幕府现在确实是太轻视儒术与儒生了。”
青登此言一出,顿时招引来了不少戏谑、嘲讽、轻蔑的视线——这些视线,基本都来自周围的那些目下正等着看热闹的看客们。
他们皆认定——青登的这番言行,是在认怂。
见对方人多势众、杀气腾腾,所以谎称自己刚才的笑声里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既能照顾到对方的面子,又能给自己一个台阶可下。
此类做法,在与人爆发争端时,百试不爽。
此时此刻,四周的看客们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认怂了啊……我本还期待着看场好戏呢……”
“那个戴斗笠的武士,看着人高马大的,性格却很懦弱怕事呢。”
“切,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勇勐无敌似的。你也不看看那伙儒生有多少人,足足14个人,这么多人,不赶紧认个怂、道个歉、赔个不是,还能怎的?跟对方硬碰硬吗?那个斗笠男若敢这么做,非得被狠狠地教训一顿不可。”
德川家茂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他本以为青登会毫不踌躇地与这群不长眼的腐儒针锋相对,却没料想到青登居然会退缩。
眼下露出类似表情的人,还有二重姐妹。
唯有天章院仍举止澹定、老神在在的。
也算是与青登共事了一段时间,对其个性有一定了解的天章院,心里很明白——这个年纪轻轻就被冠上“王”之名的青年,是绝不可能乖乖地吃下这记哑巴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