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又一场血雨。
李熄安提着昏剑,站在血雨下,雨滴顺着他的衣摆边缘坠下,像一片小型瀑布。
这是他离开黑石山后见到的第四场了。
追寻另一处战场,又葬去两祖,但眼前这场血雨不来自那两位。
李熄安抬起头,露出那对如映照着火焰的金色双目,镜面般的童目倒映一头苍白巨人的残破半身。
寻世界之胎而来的秽物。
天际,雷光明灭,昏黑的云层笼罩万物,血雨在蔓延至遥远的地方,以哀悼一位祖的逝去。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哀悼的,李熄安想,一个秽物值得天地哀悼么?它们是影响世界本身存在的蛀虫,若是世界拥有自己的意识,看见这种东西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直接捏死才对。
又过了半晌,李熄安面前的苍白巨人像在血雨中融化,露出苍白絮羽覆盖下的真面目来。
原来这个生灵本身的色彩如此明亮,那些神色的光芒在绽放死亡的味道。李熄安一时失神了,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生灵躯壳一点一滴消融在天际,随着血雨回归于世界。他明白,这场血雨从不为这肮脏的苍白之物而来,世界在哀悼被苍白覆盖的生灵本身。
原本孕育出的祖被苍白占据躯壳,成为蚕食世界的蛀虫,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祖。
飨食众仙相在李熄安身后升起,巨大的神树驱散天际晦暗,血雨滂沱下,席卷天地的风暴也只能使其微微晃动,落下几枚树叶去盖住死去的祖。
巨树晃动,玉牌轻响,接住了祖死亡后逸散出的愿力,隐藏其中的世界之胎再次开始了跳动,独属于世界诞生的气息开始荡漾。
“不过这些东西终究是追上来了。”
秽物追寻世界之胎,近乎疯狂。
李熄安能想象到下一次以愿力倾倒世界之胎时,吸引过来的恐怕就不是眼前这种被秽物同化的善界之祖了。应当是在云端道场见过的那几个等位于五像的秽物。他伸出手,此时漆黑的律法纹路已经蔓延至手臂,经历了几次大战,整条手臂都几乎被覆盖。
值得庆幸的是,恶之律法侵蚀的是他的左臂,对他挥动昏剑并无影响。
半空中悬浮的世界之胎表面,金色的脉络结成蛛网,向着中心延伸,有规律的跳动,乍一眼看上去又如心跳牵引金色血管向四周输送营养,那些愿力组成的金色脉络便是世界之胎的营养管。
金色潮汐起落,荒野寂寥,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少日。
原本在原地闭目休憩的李熄安勐地睁开眼。
善界的风变了流向。
他望向天穹,金色的神像自大地上起身,举剑将厚重云层噼开,露出云层背后的浩瀚星空。
李熄安神色微变。
因为星辰的排列变化了,变化的彻底,甚至那些作为指引星路航标的不变明星都消失了踪迹。
这个星域,不,也许不止。
古圣之间的争斗在搅动他能触及所有星辰,哪怕只是站在大地上所看见的一丝微光。
“离开!”
李熄安一愣。
他听见有人低声的呼唤,那声音缥缈如烟,仿佛错觉。
有一声,“离开!”
不是呼唤,是警告!
李熄安神色凝重起来,这道陌生的警告声像来自他的内心。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了半空中缓缓跳动的世界之胎上。
在这绚烂的混沌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其中转动着一只眼睛,在这只眼睛的深处,李熄安看见了极深极深的恐惧。
它在害怕。
害怕什么?善界的律法?强大至极的古圣?
直觉告诉李熄安都不是。
愿力起伏,世界之胎剧烈颤动。
它断断续续地念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李熄安从未听过的名字。如呢喃,又如梦呓。
“九……天!”
“他……在这里!”
玉牌内,李成器同样听到了世界之胎轻微的呢喃声,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脸色煞白。
“九天?”
“上人!”他突然大吼。
“九天!天央九天,这个名号代表……天央界的无可撼动者!”
…………
善界天穹之外,星辰排布,辰宿列张。
整片星宇都在律法碰撞下扭曲。
这是连祖都无法触及,甚至目睹的对决。律法交织,道纹齐鸣,象征宇宙道法的力量撞击在一起,撕裂星空,让一切坍塌进去,真正的战场便在其中。
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长衣垂地,覆白面,身躯由不定的混沌构成人形,他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