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缄默,云层悲鸣。
燃烧的晨曦和黄昏共同铺就此刻的绝景。
那是从高天降下的利剑,刺破了笼罩人世的阴霾。
一道剑光,随之万物归寂,风雨止息。
疯狂的人世间也因此停滞。
他们此时此刻的情绪停留在脸上,绝望死灰的目光被那道剑光点亮。因愤怒而狰狞,因离别而嚎哭,因无所顾忌而痴狂可憎的万般面孔化作寂静,这世间与大地一同缄默,只是抬头望向那刺向漆黑的另一边的剑芒。
一股诡异的波动自大地黑白交接线的中心位置扩散。
像一阵潮水。
涨幅的潮淹没了所有,窒息感涌上来,扼住诸灵的喉咙。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被“淹没”的人们听见了悠扬的箫声,仿佛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吹奏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苍莽、久远、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什么人会在吹箫,又是何种状态下他们才能听见这首曲调?这世上的不同国家的人,不同所属的修士,以及来自不同领地不同大山大河的妖从未如此统一地升起同一种疑问。
缓缓的。
淹没的窒息感开始退去,潮水此时落下了,悠扬的曲子也渐渐在脑海中远去,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要在一探究竟时,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连回想起来的记忆都没有留下。就仿若一层薄雪,等太阳出来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让人们不再可以寻到。
“万食神贡上人。”李熄安轻声念着。
他一手提剑,一手握箫。
等到那首悠扬的告别曲落下,左手的金色洞箫逐渐瓦解,消散。奇妙,他到来时本是什么也没有,而在刚才,他却什么都拥有了,甚至比现世中的自己还要更好。
李熄安提着那柄剑在石碑上刻字。
“吾之名号,万食神贡,享万民万物之食禄,行天地八方之德怨。”那位祖曾说道。
昏剑斩下了法相,曦剑斩下了这位祖的头颅。
在李熄安凝视那头颅上的双目时,他看见了怨毒的怒火,欲将他灼烧。对这位上人而言,他未曾行错事得恶果,他是为了讨回九州的山河,可就这样死在了这里,自他踏入真一之境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包裹,仿佛在这名赤服长生者面前,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他还是羸弱生灵的时候。
有言道,杀之于祖,同杀之于大山河川。意思是,祖这种层次的生灵难以死去,就像天地间亘古长存的山峦流水一样,杀和屠戮并不能将其灭亡,终有一日,如同河流会汇聚,大山会隆起一样,祖会苏醒。
这句话也许并不准确,可也能从中明白,真一境生灵终究是被称为祖的存在,极难杀死灭亡。
宇宙中的可怕环境和星海中的危机都不能阻止他们路过一颗又一颗星辰。
但他死了。
头颅坠地,身躯倒下。庞然无边的法力和道行如他的鲜血一样飞速流逝。
那两柄有晨曦和黄昏化作的利剑像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归寂。在视线的最后,他给予了那名长生者最恶毒的目光和最可怖的怒火,他很想问,为何,你为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另一个九州生灵的剑下。这样的不甘、怨恨、愤怒和不解一直持续到那曲悠扬的箫声响起。
横箫金倪?
这曲调和那柄洞箫。
祖中无可撼动者,青锁山,长恒道,天花引,横箫金倪上人。
但他不是离开了么?至尊开辟世界,将他们送离。万食神贡的意识在逐渐黑暗,他的思维快要停止了。那首悠扬的箫曲在牵引他的思绪,以音律为节拍,化作文字,降下道法,此刻,在这悠扬的曲调下即将死去的他听到了节拍,有人在这古老律令下对他如是说道
“此刻想要毁灭者,必先灭亡己身。”
“我将一场千万年的安眠赠与你,待你醒来之刻,方能明见诸敌。”
箫声散去,融化于剑光。
石碑立起,沉眠于道名。
李熄安落笔,曦光在他手中散去,祖的尸骸失去他的意识和生命,化作巍峨高山,李熄安眺望远方,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血红。但很快,鲜血在变化,泛起光泽,祈祷声入耳,那是曾经供奉于这位祖的子民。这种层次的生命已经脱离了骨骼血肉的范畴,死亡后的骸骨归为天地的一部分。
他听见了光芒中传出来的微弱疑问。
那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么?李熄安双手合拢于赤服长衣,燃烧的晨曦和黄昏在高天熄灭,夜幕从李熄安伫立的地方向两侧延伸,星月重新向这片大地投下了光亮。
李熄安回首,那目光里是熠熠生辉的金色莲花。
他看向那座石碑。
万食神贡上人的落脚处被他刻了一行小字。
“长生者。”
黑暗笼罩大地,当东方和西方那燃烧的火光消失,人们重新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