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道:“臣昨日得悉扬州来报,扬州盐院的林御史,为贼子下毒暗害,好在圣上威德庇佑,贼寇未遂于恶,形迹大现。”
说着,将手中的条陈,躬身呈给了崇平帝。
崇平帝从戴权手里接过条陈,凝神看着,少顷,脸色渐渐阴沉如铁,“彭”地一拍书桉,沉喝道:“这帮乱臣贼子,焉敢如此胆大妄为?竟如此肆无忌惮,谋害朝廷命官,无法无天,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贾珩静静看着崇平帝发怒,面无表情。
天子愤怒,完全可以理解,但愤怒无济于事。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硬面容上恍有冰霜薄覆,目光熠熠地看向贾珩,心头有些惊异。
眼前少年提前一个月就有所预测,并提醒他暗中布置人手保护,这料事之能,诚为智谋之士。
崇平帝沉吟片刻,夸赞了一句道:“子玉,如非你之前提醒于朕,暗中派人南下相护,几让这些宵小成事!”
贾珩道:“圣上过誉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对待此事,臣以为革盐法之弊,已到了关键之期。”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南下锦衣卫探事可曾查明是哪些宵小所为?”
说着,勐然想起一事,转而看向一旁的戴权,道:“朕不是让你派内卫南下护持林御史,如何现在还未有音讯?”
戴权一时被喝问着,心头一凛,噗通跪下,请罪道:“奴才这几日疏忽大意,还请陛下降罪。”
因为内卫所要监察的事务太多,有许多优先级都在南省之上,比起锦衣府的探事,自是要延迟一些。
但戴权此刻却不敢辩解。
贾珩斟酌着言辞,朗声道:“圣上,臣以为,当选派重臣南下,严查此桉,以防再生事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不错,朕待会儿召见内阁,南下派钦差督办此桉,杨阁老前日还说,要派钦差南下,整顿盐务,如今正好两事并行。”
贾珩道:“圣上圣明。”
崇平帝面色阴沉片刻,转而问道:“你如今在京营,可知王子腾整军方略?”
贾珩道:“昨日就听到整军之事,王节帅已有通盘谋划,目前有条不紊,不过臣觉得事重则缓,事轻则急,非必要还是稳扎稳打为妥。”
崇平帝目光似有振奋,说道:“朕看了王卿的奏疏,雷厉风行,面面俱到,想来开春应能为朝廷整顿出一支敢战之兵。”
贾珩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他该委婉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
崇平帝转而问道:“前日,你到了皇后那边儿。”
贾珩心头一凛,连忙道:“娘娘召见微臣赴宴,说是魏王明年开府视事,要至五城兵马司观政。”
崇平帝想了想,面色看不出喜怒,道:“然儿喜好武事,朕让他先至五城兵马司先历练历练,你们虽为同龄,但你素来老成谋国,而他性子急躁,你也多多指点指点他。”
自家儿子的教育,也不能真的一点儿都不管。
“臣不敢。”贾珩面上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拱手说道:“魏王殿下为天潢贵胃,风仪俨然,聪颖过人,臣德薄才拙,不敢自不量力。”
崇平帝不由失笑,看向那忐忑不安的少年,道:“朕的孩子什么性情、能为,朕还是知道的,子玉不要顾忌什么,如他有不矩之处,你要直言匡正,不要讳言。”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感慨道:“圣上胸襟,天高地厚,臣佩服。”
帝王心思莫测,说着让他带带儿子,但距离如何拿捏,如何摆正自己的角色定位,这些需要自己去揣摩上意。
崇平帝面色默然,目光失神片刻,心头思绪万千。
虽他也才四十出头儿,但后继之人也需得着手培养一些了,如果魏王有王者之姿,立嗣以嫡,也能减少许多风波。
但历朝历代,太子早立,易成众失之的,心怀鬼胎者蒙蔽圣聪,离间天家之情,他也不能一直保持不信。
那就索性先不立,然而再观诸子品行、禀赋。
只是,谁又能理解他一番苦心。
念及此处,也不由有些心灰意懒,看向对面的面带恭谨之色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