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果然不愧娇弱之名,才离开扬州不远就病了。因此送灵的队伍不得不将就她,更加缓慢下来。
为此黛玉嘴上不说,心中其实颇为愧恨。
但是为了她的病,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这日停歇在一处农庄,黛玉被王嬷嬷等人服侍着吃了半碗汤药,嘴上和心里的苦不断侵袭,使得她更觉烦闷。
忽见有些简陋的窗户外,雪雁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姑娘,你好点了没?”
雪雁进屋之后,看见黛玉的神色,顿时收去开心的样子,有些的担忧的问道。
黛玉却没瞧她,只盯着她手里提着的竹笼子。
雪雁一拍脑袋:“姑娘也喜欢这个呀?嘻嘻,喏,这就是给姑娘的!听说琏二爷才刚从路边上一个农户的手里买下来的,一两银子一只呢!”
刚刚转过头来的黛玉的奶母王嬷嬷瞧见,也发出呀然的声音:“好乖巧的石老鼠。”
石老鼠是松鼠的土称。雪雁手中的小松鼠原是农人从田间的树上掏下来的,还很幼小,因见扶柩的队伍经过,就试着摆到路边想要换些钱。正巧被贾琏看见,就买了下来。
黛玉黛眉微蹙,问雪雁:“他为什么给我?”
“姑娘这还问呢,定是琏二爷看姑娘病中烦闷,特意买了来给姑娘解闷的了。难为琏二爷这般有心,不像族中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这两日因走的慢些,便满是抱怨!
可见古人说的对,天大地大,娘舅家最大。亏他们还是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全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姑舅表哥会疼人。
听管家说,因着姑娘病了,琏二爷怕乡下郎中不中用,特意派人到州城里面给请的好大夫,说是给封了一包银子,才答应随着一道往苏州去呢。”
王嬷嬷认真说道。
黛玉便不言语,等雪雁将笼子放在炕边,尝试着伸出手想逗弄逗弄两只可爱的幼鼠,见它们害怕就又收回手来,嘴里叮嘱雪雁:“回头你再见了琏二哥哥,替我谢谢他,多谢费心。”
王嬷嬷本来就得了林如海的交代,见此时时机正好,便继续道:“说起姑娘的舅家,着实不是一般的府邸呢。
堂堂开国公府,如今姑娘的嫡亲外祖母,就是他们家的老太太,听说是个极疼爱后辈的人。
她老人家既然亲自写信给老爷,要接你进京暂住,可见是真心实意想见姑娘的。
如今见到他们家哥儿又是这般疼惜姑娘,想必是再没有差的了,所以姑娘就算不为别的,只看老太太一番苦心,也该上京去见见才对。”
黛玉听了这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淌。王嬷嬷情知不能再劝,只能轻叹一声,端着药碗出去了。
雪雁左瞧瞧、右瞧瞧,有心留下来再陪陪小松鼠们,又怕惹得姑娘更烦,犹豫了半晌,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剩下黛玉一个人靠坐在炕上,默默的对窗流泪。
回想父亲和奶娘等人的话,不由暗暗细思。
琏二哥出身国公府,在京中自然有富贵可享,难得他竟甘愿跋涉千里来吊唁母亲。不仅千里吊唁,观其言行,对自己也是颇为疼惜,想来一则受外祖母叮嘱,二则顾念血脉亲情了。
想来人世间亲情、至理果然因人而异,叔叔婶婶们虽对自己也有关心的话语,然多不过虚妄敷衍,更兼在父亲面前加以表现,以图私利。由此,同族之亲情,竟比不得一外族人纯粹。
又一想,等自己孤身去了京城之后,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孤身在扬州,从此千里相隔,竟是两个孤零零的人了,不免悲从中来,难以自已。
……
一行走走停停,花了十余日的时间,才堪堪抵达苏州。
入了城,来到林家老宅。
家下人丁合着阖族男女老幼,早已聚在门口,待到灵柩出现,顿时哭天抢地一般。
贾琏原本以为林家人丁稀薄,到了此时才发现,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大家族!
那白压压跪了一地的林家族人,少说一二百之数!
可见这里方是所有的林家族人,去扬州奔丧的那些,不过是十之二三罢了。
这么多的人混在一起,一时难免杂乱,贾琏不得不合同老管家等人,逐一安排、分散。
这边黛玉将母亲的牌位送入祖宗祠堂,又哭了一回,方在奶母及两三个丫鬟的扶持下,准备回去休息。
“姑娘,奴婢等已在正房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又打扫干净了,姑娘尽管住进去就是。”
管家媳妇儿在一边笑迎着。
黛玉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方道:“我还是想住我原来的屋子。”
管家媳妇闻言颇有些尴尬,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口中劝道:“姑娘倒是个念旧的人。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姑娘考虑,姑娘一向体弱,住在这边,到底离灵堂近一些,姑娘起坐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