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槐诗放下茶杯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忽然清晰过来的感觉。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还是得到了什么领悟。
平静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大彻大悟一样,看破红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茶杯里那一抹荡漾的紫色,“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地灵质麻醉剂。”
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边上剩余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抠了一些边角料下来,顺手做了两管,喜欢就送你好了。”
“麻醉剂?”槐诗问,“用来做什么的?”
“我想想怎么说……”乌鸦沉思了片刻:“如果肉体的麻醉剂是让你屏蔽痛苦的话,那么它就是让你暂时摒弃欲望。
服用它之后,在短时间内,你就不会感觉到愤怒、彷徨和难过,同时,你也不会感觉到快乐、幸福和愉悦。
根据药剂的创造者的话:阻碍人追寻觉悟的,便是这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这一切之后,人就会自虚无之中获得冷静,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呗。”
乌鸦耸肩,“镇定剂而已,又能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时候,这一份不为外物所扰的冷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会让人后悔。至于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诗了然,“也就是后悔药咯?”
“应该说是【不后悔药】吧。”乌鸦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缓缓放松了下来,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和困倦。
半夜三点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那么——”
乌鸦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一无所获,除了这个。”
槐诗甩手,将那一枚戒指丢在了桌子上。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在桌子上绕了几圈,然后倒了下来,在转动中恢复了平静。
显露出刻在戒指内侧的那两个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里,槐诗低头凝视着自己父母的婚戒,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乌鸦摇头,“有可能是典当了呢?”
“恩,说不定。”
“也可能是丢了呢?”
“有这种可能。”
槐诗颔首:“谢谢你的药,我现在轻松了不少。”
“不要说谢谢啦。”乌鸦摇头,“就当做契约者的分内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还要继续忙吗?”
“大概还要加会班吧。”乌鸦回头,看了看反应釜中缓缓升起的暗淡辉光,“最后一个阶段,就快完事儿了。
你确实应该休息了,槐诗,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会过去的。”
“嗯。”
槐诗起身,走向卧室,只是在踏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墙壁上那一片原本挂着全家福的白色印记,脚步便停顿了。
许久。
他说,“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我知道。”
乌鸦背对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她静静地看着坩埚中沸腾的金属光芒,倾听着其中仿佛海潮声漫卷一般地回响。好像耐心的农夫一样,等待熟成的时刻。
来自深渊的奇迹在釜中无声酝酿。
过不了多久,槐诗的发育期便将迎来终结。
这便是所有补全药剂之中的最后一步,奠定圣痕的万能之础。
倘若发育总伴随着成长的话,那么成长的,往往便是痛苦。这痛苦值得铭记和体会,它终将刻印在身体中,与奇迹一起。
“睡吧,槐诗。”
黑色的飞鸟轻声呢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残酷教育,从此以后,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给‘这里的主人’来解决吧。
.
.
半个小时之前,坍塌的祭祀场之中。
在堆满石块的内室里,王海的尸首猛然搏动了一下。
刺在他心脏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尘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于是,在那死去的残骸中便有一丝一缕的粘稠液体缓缓地流出,渐渐凝结成虚幻的影子。
就好像从茧中挣扎而出的飞蛾那样,它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地上的鲜血,不定性地蠕动着,将地上的尸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鸣。
“都怪……你们……”
宛如哀哭地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尖锐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们……都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