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行辕,位于阳平关石马城。
史书记载,(建兴)“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石马,即是汉初萧何为汉王刘邦北出阳平而修建的山城,因近白马山,又称白马城。
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沔阳在沔水之畔,白马城高据阳平山关之上,相比郡治南郑城更能清楚的看到运粮船顺着汉水漕运和米仓道从成都、梓潼云集而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诸葛丞相深知粮道通则百战胜的道理,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所在,必须昼夜亲眼望着才安心。
同时,这里向北直通褒斜道,丞相镇国门,这代表着整个蜀汉一种积极进取的姿态。
入城已是子时初刻,林墨本以为行辕内应当万籁俱寂,却没想到廊邸间依旧灯火通明,怀抱着卷卷军报的吏员功曹迈着小碎步奔走,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脚步声,每个人都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可是眼神中却又不约而同抱有坚毅的光芒。
这就是众志成城的样子,诸葛亮成功凝聚了所有人的心,正如同“兴复汉室”不仅是他一人的梦想,北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役。
不愧是千古名相。林默感慨着。
随着魏延等人快马入城,白马城中连绵如烽火台般的箭楼纷纷亮起火光,旗令官挥舞的旗语通报了这位军中大将的深夜到访。
丞相府记事霍弋已经等候在行辕门口。
“魏帅何故深夜来此?”
霍弋在军中是小资历,承蒙父亲霍峻的功勋,年纪轻轻被任命为太子舍人,成了当今天子刘禅的第一批近臣。此番北伐,丞相特地将他带在身边历练。
魏延下马,向侄子辈的小将匆匆道:“绍先(霍弋表字),虚礼免了,魏某有紧急军情禀报,你放行吧。”
林默随着一众扈从下马,紧紧跟在魏延身后。
“魏帅,参军马幼常、杨威公正在丞相书房议事。可否在偏房稍作休息,待霍弋传禀?”
幼常是马谡的表字,威公则是杨仪的表字。二人同为丞相参军。
听到马谡和杨仪的名字,魏延有些挠头。
马谡还好。他出身荆州名门,是丞相心腹,曾为平定南蛮进过良策,才干有目共睹。
而杨仪则是魏延的政敌。当年二人俱出荆州,一文一武,同受先主刘备赏识。可杨仪人心性狭隘,恃才傲物,更因为执行军纪等小事与魏延渐生龃龉,慢慢演发为势同水火的政敌之争。除非是军议,二人从不照面。
但是今天不一样。军机就是先机,北伐大业刻不容缓,魏延顾不得这些。
“丞相!丞相!魏延有要事禀报!”
堂堂镇北将军、丞相司马,竟然深夜在公署前大声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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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孟达此人太过自傲,其势必败……”
书房灯影中,两个年轻人正与上首的长者研读着一封残破的书信,忽然听到外面魏延的吵闹声。
“何人如此放肆!其不知军纪严谨喧哗!”杨仪听出了魏延的声音,假装不知,语气中满是不满和鄙夷。
“文长深夜到访,定有要事。关于孟达投诚之事,还请威公代老夫草拟一封回信吧。”
长者在言语间给足了杨仪面子,这也意味着,他决定单独召见门外的魏延。
马谡欲言又止。他不忍老师的操劳,但这就是政治,既然不能将碗底掀翻,那就必须设法端平。
二人步出书房,马谡走到门口,对魏延行礼,转而对霍弋道:“丞相请魏帅入内详谈。”
魏延轻轻拍了拍霍弋的肩膀,大步往里走,却不料马谡的身后传来一阵尖声:
“绍先,丞相可没说让这些泥腿子都进去。非令不得进行辕,难道你忘了军规吗?”
不用问,魏延太清楚这是谁的声音。
“杨仪,你说谁是泥腿子?我大汉精锐岂容你羞辱!”
眼看二人要争吵,马谡连忙上前拉开魏延。
“魏帅,夜深了,甲士们脚步重,容易惊扰丞相,不如就让兄弟们在门外稍后。绍先,快去取十支胡床来,给兄弟们歇歇脚。”
魏延一心想着兵出子午谷,不愿浪费时间,便借坡下驴,命林默等人在外等候。
冷眼旁观多时的林默瞥了眼杨仪的背影,心想此人果然和自己印象中的形象一致,是个嚣张狂士。倒是马谡的彬彬有礼令他意外,他难以想象儒雅如此之人日后在街亭独断专行的样子。
目送杨马远去,林默扭头望向书房方向。
没能亲眼得见丞相令他遗憾,他试着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隐约看到魏延高大的身影对着上首位置,深深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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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在丞相书房谈了很久,久到连天上的星星都退了颜色。终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