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穷兄,倒是我牵连你们了!”
徐道穷惋惜一叹,“我们这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但是默言、向杰他们,俱是国家社稷之才,如今要和我们这些半截入土之人一起赴死。实在是可惜了!”
诸教习也是如此,他们年岁都不小了。有的没有功名在身,有的是举人,但都是精通学问之人。
刑律、数算、经义、诗词,六名教习虽各有所长,但俱是一身傲骨。
刑部尚书曹守正亲自审问了他们,只要指认于延益诽谤君上,意图谋反,就可以免其死罪,还有赏银千两。然没有人在死亡面前低头。
君子死则死矣,然一身风骨岂能丢弃?!
徐道穷口中的默言全名张静,名字很普通,但是人却不普通,但是京畿乡试第一,解元之才。
以他的文名才华,明年的秋闱,可以尝试冲击天地人三榜。如今却身陷令圄。
听到山长提到自己,张静开口道,“我深受大学士、山长教诲。君子自当守节。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死,当然是人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但总有一些读书人不怕死,总有一些读书人有风骨!
从屈原、谢灵运、陶渊明到方孝孺、杨继盛、杨涟再到闻一多、鲁迅、傅雷。
万古如新,一如既往。
总有文人站出来,证明书生虽然百无一用,但可续天下文脉,领千秋风骨。
张静面对死亡不惧,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惧。
比如徐道穷口中的向杰,全名俞向杰,尤擅诗、书法,与张静为崇文学院双壁。
“我其实是不想死的,还没活够呢!”
徐道穷闻言奇道,“那向杰为何在此?!”
俞向杰面色微苦,“我虽然惧死,可哪有背师求荣,弃友而走的道理?我怕千秋之后,有人戳我的嵴梁骨。”
相比于张静的无惧,俞向杰显然更加情真意切。
怕死,却不得不死。
徐道穷闻言,长叹一声,“是为师连累你了。”
俞向杰却摆了摆手,“山长,说这就见外了!”
于延益沉默中开口,“此事本与你们没有关系,还是我牵连了你们。”
他可以坦然赴死,但看着这么多人也因为他入狱处刑,于延益又如何能好受?!
一方面,死得无辜之人愈多,对付朱瞻坤,限制君权的成功率就越大。
但另一方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负罪感也是压在了于延益的心头。
“于大学士,何罪之有?!”张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于延益的观点。
“我等不过仗义执言,没有半句虚言,此番境遇,全是昏君残暴不仁,与大学士何干?!”
若是说真话,也是罪,那他们确实都罪无可赦!
就在几人畅谈之际,杨清源来到了狱中。
“杨学士?!”第一个看见杨清源的就是俞向杰。
此人将杨清源这个科场前辈视为偶像,突然见到杨清源,有些惊喜。
张静虽然比俞向杰好一点,但是也是激动不已,他精研律法,自然对于大周刑律第一人心生崇敬。
其余的诸学子,甚至是教习,都纷纷和杨清源打招呼。
杨清源也没有架子,反而掏出了银子,让刑部的狱卒,准备酒菜和众人畅谈起来。
杨清源自然不在乎朱瞻坤,而其余众人皆是将死之人,反而没有了顾虑。
平日一些大不敬之语,也是频出,乃至对于限制君权,天下平等的惊人之语,都时有人出。
远处的西厂汪值看着这个画面,心中艳羡,若是可以,他也想加入这个聚会之中。
……
暗牢灰墙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刑部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杨大人,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杨清源面无表情,只是站于原地不动。
刑部的众人便将于延益为首的一干要犯,装入囚车,准备押赴刑场。
随着天色渐明,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刑部天牢的门口。
有官吏,有书生,有黎民百姓,贩夫走卒。
于延益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官。
或许他会损伤到你的利益,但绝不会是因为私怨,必是出于公心,即便是政敌,也得赞叹于延益之品行。
随着囚车驶出刑部,无数追随于囚车之旁。
有翰林学士,各部官员,其形成堪比一次小的朝会。
被召回明升暗降的新任通政司使王华,看着一幕,对杨清源问道,“清源,你就看着于大学士被冤杀?!”
杨清源沉默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遥遥地向快要到巷子口的囚车队伍,王华躬身一礼,随后道:“清源,你代我去送于大学士,我去宫门口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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