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朱秀、张永德护送圣驾抵达五丈河北岸,留宿陈桥驿,与开封隔河相望。
开封已经全城封禁,城里消息一时半刻难以送出,如今城内局势难以估料。
夜里,朱秀亲自在柴荣病榻前伺候。
离开澶州赶回开封途中,柴荣每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气息越来越微弱,随驾御医束手无策,只能用些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屋外传来脚步声,朱秀回头一看,张永德领着两个人匆匆赶来。
“文才你快看,谁来了!”张永德压低的声音里难掩喜色。
幽暗的灯火下,显现出两张熟悉面孔。
“王将军!曹使司!”
朱秀大为惊喜,急忙站起身迎上前,来人竟然是王审琦和曹翰。
“拜见赵国公!”二人见到朱秀也难掩激动,抱拳单膝拜倒。
“二位无需多礼,快快请起!”朱秀俯身将二人搀扶起。
“陛下病情如何?”曹翰忙问道,王审琦也一脸忧虑。
朱秀叹口气:“陛下就在里间,你二人近前来吧。”
朱秀引二人进到里间,昏暗的灯火下,只见病榻上躺着一位气若游丝之人。
“陛下!”曹翰、王审琦跪倒在地,难掩心中悲痛,不禁潸然垂泪。
此刻躺在病榻上的柴荣,瘦骨如柴,肤色蜡黄,只有把耳朵凑近,才能听到细弱的呼吸声。
一代英伟帝王,在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要早早辞世,如何不令人悲恸感伤。
二人跪在病榻前垂泪,好一会,才在朱秀和张永德搀扶下起身,到隔壁屋子落座。
曹翰满脸哀戚:“陛下可有旨意留下?”
张永德道了句稍等,取回锦盒,从锦盒里取出一封诏书。
“此乃陛下遗诏,请二位过目。”
曹翰神情凝肃,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和王审琦相视一眼,缓缓展开诏书。
从字迹看,的确是柴荣亲笔所书。
册皇长子宗训为梁王,检校开封府尹,山陵崩后,命群臣奉梁王即位。
以太傅、赵国公、殿前都点检、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朱秀为顾命大臣,左理军政。
曹翰和王审琦相视一眼,诏书没有问题,这恐怕就是陛下生前所立的最后一道旨意。
陛下把皇长子和大周江山,托付给了朱秀。
“臣等愿奉太傅号令行事!”二人齐齐跪倒,行大礼参拜。
朱秀忙起身虚扶:“二位快请起!”
他拉着二人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垂危,国家遭逢大难,还望二位与我齐心合力,共同扶保梁王,稳定朝局!”
二人肃然道:“一切谨遵太傅之命!”
重新按主次坐下,曹翰和王审琦神情里多了些谨慎和卑微。
张永德忙道:“眼下京中情势如何?二位又是怎么逃出城的?”
王审琦苦笑道:“那日适逢我在外郭城军营,突然听闻韩令坤、高怀德、安守忠、米信、田重进等禁军将领,被张美、吴延祚以商讨军务为由召集进宫后,一连两日不见人影,我就预感到会出事。
我借口回家,半路上混入西大街市,藏了一整日,就听到宫里有人拿枢密院军令,到营中调动殿前司兵马,还派人四处打探我的下落。
我托人送信回家,然后潜逃出城,前脚刚走,后脚就全城封禁。”
曹翰道:“澶州消息传回京后,张美、吴延祚、昝居润、赵匡义等人连日在张美府上密谋,我觉察不对劲,派武德司察子跟踪调查,得知张美等人要矫诏册立贵妃为皇后,然后以皇后名义摄政,我本想联络范质、王溥几位宰相,奈何只过了一日,就收到他们已经被软禁在文德殿的消息。
如此一来,开封朝局必然落入张美、吴延祚等人之手,不得已之下,我借漕船躲藏,走漕渠水路出城。”
曹翰和王审琦相视苦笑:“我想尽快把消息送到圣驾跟前,路途中我二人相遇。”
张永德惊怒道:“张美、吴延祚、赵匡义这些乱臣贼子,竟敢矫诏篡立皇后?还敢监禁朝臣?实在是罪不容诛!”
曹翰苦笑道:“这伙乱党奉梁王监国,打着皇后摄政名号总览朝廷大权,实际上政令全出自他们自己的意思。”
王审琦凝重道:“韩令坤、高怀德、安守忠等禁军大将被羁押,殿前司大半兵权落入以赵匡义为首的赵家势力手中,张琼秘密回京,又勾结张令铎、张光翰、赵彦徽、王政忠、杨光义、刘守忠、刘庆义等各级将领,大肆收买人心。
殿前都虞候韩通似乎也投靠了张美等人,奉命统帅京中兵权。”
张永德倒吸一口凉气,开封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