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承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些血腥的场面了。韩陵山上,两军接触的战线四处都在厮杀,鲜血喷涌,染红了大地。
战斗从寅时凌晨四点开始,持续到卯时上午九点,连续大战四个多小时,本来应该崩溃的高欢中军大营,虽然一直摇摇欲坠,有几次险些被攻破。
然而每到最关键时刻,高欢那边都有人反杀,将战线又顶了回来。双方接触的战线越来越向两边延伸,已经分不清左军右军。
各自死伤无数,尸体层层叠叠分不清彼此,全都杀红了眼。
原以为高欢会用什么计谋之类的巧办法,没想到,对方居然选择硬上!这着实出乎尔朱荣意料。
叮叮叮叮叮叮叮!
尔朱荣军中锣鼓声响,大军迅速与高欢军脱离接触,退到连一里地都不到的山脚下。
两军暂时休战,大阵之中的高欢也松了口气。他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将正坐在地上喘息,有人给他包扎伤口,哪怕是疼痛难忍,此人也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刚才两军交战并不像尔朱荣认为的那么势均力敌,实际上高欢这边多次命悬一线,都是眼前这位刚刚投靠不久的小将亲自率本部人马救场,击退尔朱荣大军,将战阵被撕开的裂口堵上。
“刚才多亏你勇勐果敢,才保本王一条命,请受本王一拜!”
高欢略有些尴尬的想将对方扶起来,一时间竟然忘记此人叫什么名字了!
自从占据邺城以来,投靠他的人物不知凡几,包括自己的族人高岳在内都是近期才来的。眼前这人如此年轻,确实有印象,但他却忙得忘记对方名字叫什么了!
“属下莫多娄贷文,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要力保高王平安!”
坐在地上的小将想站起身行礼,却被高欢示意坐下不必多礼。
“高王,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等会尔朱荣大军还会再战,末将来接替莫多娄将军的位置,负责堵漏。坚持就是胜利,这场战斗,就是比拼气力的时候了,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赢!”
段韶不动声色的在一旁鼓劲说道。
众人都深以为然。
刚才他们各自的部曲,全都死伤惨重,但事情要分两面看。他们压力大,尔朱荣压力也不小。只要能消灭尔朱荣,哪怕手下这些人被打光了,也还可以再招募!
这类零和游戏没有两全其美的状态,赢的得到全部,输得一无所有。只要能击败尔朱荣,高欢不介意死人,甚至不介意死很多人!
高欢瞥了一眼正在磨刀的王春,又看了看被捆在旗杆上生无可恋的王春之子,心中暗叹。
此战之后,定然要对王春好一点了。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又响起,尔朱荣大军再次列阵而来,第一轮已经被打伤了的莫多娄贷文只能一旁当看客,段韶亲自带着亲兵队在战线后督战。
战斗从卯时上午九点多开始,持续到午时中午十二点,恶战三小时后,尔朱荣大军再次退到山脚下。这一轮连段韶也身负重伤,高欢大军之中,包括窦泰、韩轨、高岳等人在内,大小将校几乎人人带伤。
圆阵外围的尸体里三层外三层数都数不清,此战之激烈、持久、血腥,是他们自娘胎以来都未曾见识到的。被捆在旗杆上的王春之子已经面如土色,哪怕他并不知兵,也看得出来,高欢大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很明显能看到圆阵已经少了一大片。
现在已经无人看管他,能上阵的亲兵都已经上了!
高欢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一线士卒全都累得坐在地上如热天里的土狗一般喘气,很多人累得兵戈都要抬不动了。
“狗的高敖曹怎么还不带兵袭击尔朱荣后背?”
肩部挂彩的窦泰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高欢面色瞬间就垮下来,确实如窦泰所说,仗打到现在尔朱荣还有没有余力不好说,但他们这边已经完全没有余力了。可以肯定的说,只要尔朱荣军下一波攻击,圆阵就会崩溃,到时候一切玩完。
按道理,刚才高敖曹就应该带兵袭击尔朱荣军背后,如果真这样的话,何以让他们这些人被打得跟死狗一样?
第二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比第一波战损大多了!
“高王,在下从后山小路去通知高敖曹出兵!”
段韶拱手说道,也顾不得身上有伤了。
高欢轻轻摇头,韩陵山根本不大,打得热火朝天,这都几个时辰过去,难道在栗园高敖曹就不知道山坡上发生了什么事么?
显然不可能!栗园就在山脚河对面,这条河骑马都能淌过去,是当年曹操开凿出来的一条人工河!
高敖曹的如意算盘,显然是等尔朱荣打得累得不能动,然后他再动手。至于高欢死不死,对他来说重要么?
如果高欢死了,他正好一波把尔朱荣也收拾掉,到时候北方谁说了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