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善的讲述,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从李世民到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均凝神细听如今朝中,若论对突厥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自年初与突利可汗签订盟约之后,除却铁器、铁料之外,盐、酒、茶、布料甚至粮食都通过霞市、商道送往云州。”李善仔细的从头到尾剖析局势,“突利可汗、颉利可汗两人的部落大抵是前者在西,后者在东,而云州自欲谷设兵败之后,一直是突利可汗胞弟阿史那结社率驻守。”
“颉利可汗采用赵德言之谋,收拢各个部落之权,课敛繁重,各部苦不堪言,偏偏又权授奚族、霫族、铁勒等部落首领,以至于阿史那族内颇有怨言。”
“所以怀仁才输粮草盐酒入云州,意欲使突利可汗笼络阿史那部落。”房玄龄点头道:“苍头河一战后,颉利可汗在族内更是权威大跌,以至于局势大变,乾坤倒置。”
“不错,顾集镇、苍头河诸战之后,突利可汗在五原郡占据上风。”李善解说道:“而颉利可汗依仗嫡系以及奚族、铁勒数部相抗,若不是风雪交加,只怕已然开战。”
顿了顿,李善补充道:“听闻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有罢手言和之意?”
李世民微微挑眉,“怀仁如何得知?”
“李药师密奏陛下。”李善心里狐疑的很,李世民是真的不知晓吗?
如果真的不知晓,那么说明至少这个时候,李靖和李世民之间还没有建立联络因为这件事是李渊说出口的,而李善曾经在赴宴东宫的时候试探过,李建成、王珪、魏征是不知晓的。
长孙无忌神情微有雀跃,“若是两可汗罢手言和,必然会再次南侵草原这两年饥荒!”
“有李药师守雁门关,河东当固。”李世民看了眼大舅子,“只是马邑、顾集镇”
“刘世让、薛万钧守朔州,只要不再出现两位可汗合力来攻理应无恙。”李善笑道:“必然不会重演。”
杜如晦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必然不会重演。”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其一是现在的代州道行军总管兼代州总管李靖不可能再跟上一次一样,坐视突厥大军从容围攻马邑、顾集镇再来一次,只怕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了。
刘世让是李善的嫡系,薛万钧是秦王的大将,再加上一次的张士贵、薛万彻,李靖那真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在李善离开代州之前,李靖曾经与其关于朔州战局有过一席长谈,马邑、雁门关、顾集镇互为掎角,分割战场,以精锐骑兵纵横期间,突厥很难发动一场席卷整个朔州的战事。
而且李靖以新任代州长史秦武通为首,在马邑的东侧,顾集镇的南侧,再次筹建了三座小城,这样一来,以聚散为优势的突厥骑兵更加难以抵抗随时出城冲阵的唐骑了。
其二是即使两位可汗罢手言和,但如上一次一样合兵一处南下的战况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颉利可汗也不傻,几个月前阵前叙话,李善施施然将突利可汗与大唐结盟的消息抛出来,以至于后来将近十日的攻城战过程中,他一直留着部分兵力防备那位侄儿。
“倒是有可能分兵攻打。”凌敬补充道:“分攻河北、河东、关内、陇右。”
李世民微微点头,视线再次落在李善身上,“怀仁应该已经知晓阿史那社尔诸事了?”
“是,前些时日觐见,陛下提及。”
“以怀仁视之,阿史那社尔可否跳动颉利可汗、突利可汗内斗不止?”
李善迟疑了会儿,他心里有数,这件事不会是李渊单独决断的,肯定与诸位宰辅、太子亲王商议过,而自己并不知道这些人持什么样的观点。
“怀仁尽可述之。”李世民笑道:“听闻你与阿史那社尔乃是旧识。”
“殿下说笑了。”李善也笑了笑,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数年前馆陶城外初见,后又在雁门大捷之时再见”
“此人通晓汉学,腹有谋略,知进退,晓利害”
顿了顿,李善才继续道:“更明了大局。”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他自然听得明白,其实李善是不赞成放阿史那社尔回草原的。
如今大唐一统天下,先溃吐谷浑,后败突厥,就连颉利可汗也兵败逃窜,就如今的局势,大唐蒸蒸日上,明了大局这个评价意味着阿史那社尔很可能会向着劝解的方向努力。
屋内安静了片刻,在场的人都是一时俊杰,甚至都想到了阿史那社尔会怎么干。
矛盾转移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这个名词,但却不妨碍他们这么做。
因为权力,因为地位,因为部落,这对叔侄互相敌视,针锋相对,但在草原被大雪覆盖,大量牲畜冻毙,部落实力大损的情况下,这对叔侄暂时罢手。
在这种情况下,将内斗转移到外侵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于李善在心里琢磨,自己前世没听过阿史那社尔这个名字,但观其手段,真不是个普通角色那日自己评价突利可汗为枭雄,唯有阿史那社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