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通往日月潭庄子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车厢里偶尔有人低喝几声,驾者立即挥动长鞭,驱使马匹加速。
两三年了,李善的到来对周边环境产生了很大的改变,世家子弟、达官贵人来东山寺上香,第一印象,也是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条路,用细碎的石子填充而成,下雨不翻浆,降雪亦不滑。
但这般的高速,车厢里的凌敬也难免头晕眼花,他今日一直在天策府内,一个时辰前才知晓李善册封郡王一事,受秦王李世民叮嘱赶了回来。
在很多很多人看来,李善被赐附宗正属籍,这是圣人的厚赐,若非李善去年妙手救回了平阳公主,即使连连立下大功,也难以被列入宗室。
在这个时代,普通乡间势族或者寒门,甚至草芥常常在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之后,以这样的方式抬高门楣,不过一般是攀附而上,比如扬州杜氏,在历史上就攀附京兆杜氏,以连族来抬高门楣。
而李唐皇室一般是赐下,杜伏威不过草芥之民,李世绩家中豪富,但也不过乡间势族,即使是罗艺、胡大恩,也是普通士族罢了。
但在凌敬、李世民这些知情人看来,李善是不同的。
曾祖申国公李穆历经四朝,名望颇高,父祖辈多得赐爵,族中英才济济,若非李金才坏事,传承四代至今,门楣虽难比五姓七家,但或能与河东裴氏、解县柳氏这样的望族相彷。
李世民甚至都打定了主意,待得他日事成,登基称帝,当复申国公爵位,为李善出一口恶气。
凌敬不知道李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更不知道朱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急着赶回了庄子。
“凌公回来了。”
守着村口的青壮远远打了个招呼,勒住放缓马速的坐骑,“今夜能好吃喝一顿,适才七伯还让人去买了二十口羊呢!”
凌敬掀开车帘,皱眉问:“是朱韦吩咐的?”
“是。”
“怀仁回来了?”
“郎君回来了一趟,午后又入城了。”
凌敬沉默了会儿后下了马车,踱步入庄,远远看见李宅周边一片喧闹,走的近点,隔着围墙听见妇人的恭喜声,偶尔能听见朱氏开口……朱氏说话如刀切萝卜,爽利的很,很好分辨。
或许是自己想差了?
凌敬有些许纳闷,想了想去了对门,径直回了家,随口问了几句,两个儿媳都一脸的羡慕嫉妒,说起朱氏兴高采烈。
其实凌敬的确想差了,朱氏当年被送往岭南,恰好巧遇被流放的李德武,在岭南之地,少见世家子弟……但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朱氏对李德武的厌恶、痛恨难以言表,她现在只关心自己这个儿子。
对朱氏来说,儿子被列入宗室,册封郡王,这意味着他日即使身世大白于天下,至少无性命之危,甚至仕途都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至于李家……李金才是以谋反定罪的,阖族俱亡,不拖累儿子就不错了,给不了任何的助力。
“凌先生。”
“朱娘子。”凌敬意外朱氏突然登门,笑道:“适才得知,恭喜了。”
朱氏呵呵笑道:“大郎终有今日,亦要谢过先生之助。”
我还真没帮上什么忙……凌敬有点脸红,要不是脸皮厚都要渗出来了,沉吟片刻后低声道:“朱娘子但可放心,怀仁得陛下青眼,又有平阳公主为援,他日无碍。”
朱氏知道凌敬说的是闻喜裴氏,这块在两三年前看似庞大的拦路石不知不觉已经被踢开了。
影影绰绰的聊了几句,朱氏笑着提起正事,“大郎册封郡王,延寿坊的那栋宅子上的匾额理应换一换……”
凌敬捋须笑着点头,他在山东成名多年,少年时就以书法闻名。
朱氏换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听大郎提起过,弘文馆有位学士书法闻名天下……”
凌敬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作势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列入宗室,册封郡王,怀仁作如何想?”
朱氏眨眨眼,“自然欣喜万分,还让人拿了钱去买羊。”
对此,李善只担心朱氏想不开,他自己是无所谓的,非常的无所谓。
前世李善对所谓的家族就没什么归属感,这一世也差不多……呃,因为李金才,族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更何况,对于穿越者来说,历史上从唐朝往后数,还有五代十国,还有辽金蒙元,接着还有满清入关,血脉混杂……在这个时代随便找个姓李的,说不定都是李善的多少代祖宗呢。
“什么都没说?”
朱氏想了想,“初归家之时,神色有些古怪……但只说陛下恩重。”
凌敬这下好悬没笑场,他和李世民都对此有一致的判断,陛下是拿李善去顶锅的……以他对李善的了解,这厮八成被气得跳脚呢。
凌敬又问了好几句,朱氏一一作答后将话题转了回来,“弘文馆那位……”
“可是虞伯施?”凌敬有些无奈,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