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此次盛会,徐胤爵也算是下了血本,将南京最大的花船都弄了来。
此时花船横亘于水上,众人登船之后才发现,居高临下,一览众天地为之一阔。
就在花船的甲板上,早已次第排开若干席位,旁边一角,戏班子都已就位。
倘若不知,还以为这里要做什么庙会,根本联想不到即将爆发的是文坛论战。
刘宗周身为文宗,又是今日焦点,被引请到了主座。陪坐的都是徐胤爵、钱谦益、郑三俊、骆从宇、傅振商、熊明遇、钱士升等南京官场大佬。
就连张采,在这个主位上都没有容身之所。
不是刻意看扁他,而是按照士林地位和资历算,他真的没有比肩的资格。
哪怕他在士林和民间名声很大,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也只能靠边。
当然了,靠边坐不代表他就会黯然失色。相反,众人的目光依旧集中在他的身上。
张采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怡然自得,静等后续。
主座的另一旁,被左梦庚、黄宗羲和女眷们占了。其余文士依次排开,各有目的。
待众人都入了席,徐胤爵主持道:“春光大好,群贤毕至,如此盛会,自不能没有增色。咱们且歌且舞,畅游东园,也算是不负韶华。”
说话间,徐府的仆役络绎进来,开始给各个席位摆酒布菜。一时间,珍馐不绝,美酒增香,着实冲淡了几分剑拔弩张。
可看到这一幕,左梦庚、黄宗羲全都脸色难看,暗暗后悔。
徐若欣不明所以。
“这位魏国公世子苦心筹划,一应布置俱为上佳,你们干嘛还苦着脸?”
徐若琳懂得丈夫心思,叹道:“我们在山东时,可吃不得这般好东西。”
这一桌上的山珍海味,没有纹银百两绝对置办不下来。再看看船上和岸上,几乎每一桌都是如此。
勋贵的奢华,可见一斑。
徐若欣不信。
“三姐夫买卖做的那么大,日进斗金,还能少了吃食?”
左梦庚严肃道:“天下间衣食无着的百姓不知凡几,我等所为,只求救国救民。便是有再多收益,也不过转眼即逝。”
徐若欣嘟嘟嘴,还是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主位上,徐胤爵很享受大操大办的风光,朗声道:“今日为了款待蕺山先生,鄙人特意请了媚香楼的李贞丽姑娘,准备了一场大戏。”
说话间,中间的空地上,台子已经搭好,角落里的鼓乐匠人纷纷就位。
明代是戏曲的飞速发展时期,诞生了许多后世耳熟能详的经典名剧。昆曲,就是在这个时期渐趋成熟。
嘉靖年间,魏良辅对昆山腔进行大胆改革,吸收了当时流行的余姚腔、弋阳腔、海盐腔的特点,形成了体系完善的昆曲。
昆曲强调软糯、细腻,很像江南人吃的水磨粉糯米汤团,因此又叫水磨腔。
万历年间,昆曲进入了爆炸式发展阶段,单单苏州一地,专业的昆曲演员就有好几千人。
昆曲更是在民间受到了广大的欢迎,凡宴会、堂会、庙会等大型活动,没有昆曲演出助兴,甚至会被街坊嘲笑。
今日盛会,徐胤爵把南京城最好的昆剧演员请了来。
“你算是有耳福了,那位李贞丽,我在家时就听过她的大名呢。人都说李姑娘一开嗓,江南遍地珠泪呢。”
没看出来,徐若琳居然是个戏迷,喜滋滋地给左梦庚介绍演员。
未几,船舱里迤逦走出两个女子。
一人身穿透粉拖地绸裙,满头珠冠,妆容浓重,鬓眉尖细,凤眼如弦月,静观人却水波澜动,恰似三月透过柳叶的春风,挠了游人的心尖。
另一人则大红短袄,看似更艳却不抢角,估计就是个陪衬。
单单只两人这么一亮相,就搏得了满堂彩。船上、岸上人等的热切模样,竟仿佛迎接天王巨星一般。
唯独左梦庚、黄宗羲面面相觑,仿佛后世的家长看到了追星的孩子似的。
倒是张好古瞠目结舌,一脸的猪哥相,三魂七魄被勾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在麻酥酥的造反。
“哎,枉本公子往日里号称花街赛潘安,今日到了这江南,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愣愣地看向左梦庚,剖析心迹。
“左二我回不去了!”
左梦庚满头黑线。
“等我把你骨头都拆了,你就能回去了。”
张好古心胆一凉,再无杂念,
唯独留下一句怨念。
“粗俗。”
春风里,悠扬的笛声伴奏下,透粉群的姑娘开了腔。
柳腰轻扭,素手侧身平端,一柄小扇自带三分文雅。
只可惜,这一开唱,左梦庚就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