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人,与钱玄、汤皖年纪一般大,正襟危坐,目光不偏不倚,正在盯着汤皖看。
他叫王星拱,学化学出身,今年刚被聘任到北大化学系任教,同时也是一位哲学家,是一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
而当前的新文化高喊的口号正是“民主与科学”,因此,王星拱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新文化的这一边,更不用说其两位徽州老乡乃是新文化的旗帜人物。
“王五,来,给你介绍一下!”秋明先生招招手,示意王星拱过来。
秋明先生之所以叫他王五,乃是因为其字为“抚五”,喊顺口了,就自动忽略了中间的字,叫成王五。
汤皖与之行礼后,交谈了一番,就算做是认识了,相约以后经常来往。
王星拱坐回了原位,又与他边上的一位青年小声聊着天,不时地看向汤皖。
这位青年留着一抹标志性的日式小胡子,看起来很是淡定自如,只是满眼里透露的都是傲慢。
他叫刘文典,教文史,属于历史系教授,学识渊博,为人狂傲,眼高于顶,其祖籍也是徽州怀宁。
能入刘文典眼中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现阶段,整个北大就没有一个,汤皖勉强算半个,另外半个则是仲浦先生,就这,还沾了同是老乡的缘故。
还有一点便是刘文典的膝盖很硬,有文人风骨,其最为被称道的一件事情,便是后世敢当面顶撞校长。
校长怒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大事?”
刘文典看不上校长,斜眼怒瞪,当即驳斥道:“我跟逸仙先生一起干大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搁哪儿待着呢?”
于是,刘文典就被校长请去喝茶了,这件事在迅哥儿以后得文章中有被提及,可见此事为真。
会议室里人越来越多,吵得很,汤皖索性往后一靠,闭目养神,不过肩膀却是被拍了一下。
正眼一看,才知道是钱玄来了,正挨着坐下,凑到了汤皖耳边,轻声问道:
“身体怎么样了?”
汤皖没说话,只递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就静静的等待着会议的开始,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的准备工作。
“展生绡,艺林人在。指烟岚,画本天开。重摹梅道人,依旧娄东派。”
从门口传来一阵昆曲声,走进来一个打扮时尚的青年,吊着嗓音,梳着油光的头发,是戏剧昆曲家吴梅先生。
在吴梅先生的戏曲研究领域,可谓是公认的大家,桃李满天下,既有著名的大作家比如,朱自清先生又有梨园大家,其中名气最大的当属梅兰芳先生。
有的教授爱好这曲子,立刻就接上,唱道:“是先生自写胸怀,二老茅亭话劫灰,只满目云山未改。”
汤皖和钱玄倒是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对面的旧文化人士倒是很不感冒,毕竟传统文化里面,唱曲的是不上台面的。
在他们眼里,只有旧文学才是正道,其他都是小道,什么唱曲的,搞乐器的,写小说的,统统都是消遣一类的。
吴梅教授和其他教授唱了几句昆曲之后,立刻就老夫子开始鄙夷道:
“什么时候唱曲的,也能同我等坐一起了,待会是不是耍猴的也能进来坐坐啊?”
“哈哈哈”
这番话,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无形之中贬低了吴梅教授,换言之则是对戏剧的满眼瞧不起。
吴梅教授和其他几个唱曲的教授,当众被嘲笑,心里很是憋屈,脸色难堪,面露尴尬。
想驳斥回去,只怕引来更多的嘲笑,更重要的是,在传统的认知里,文学的地位天然要比戏曲高上不少。
因此,吴梅教授只得忍着,闭口不言,也不去反驳,干等着笑声消除。
但是,汤皖却是忍不了,看着一帮趾高气扬的旧文学老夫子,心里就来气。
戏曲与文学没有谁是天生高贵一说,无非是狭隘的心眼说出狭隘的观点罢了。
于是,汤皖冲着刚刚嘲笑吴梅教授的老夫子,就说起了俏皮话。
“人家耍猴的,好赖不偷不抢,自食其力,凭本事吃上一碗饭。不像某些人,专靠老祖宗留下的一点东西,凑合过日子,还不分好赖,由此一比,耍猴的自然该坐着,还能名正言顺的坐着。”
“汤皖之,你什么意思?”嘲笑吴梅教授的老夫子,被汤皖说的脸上面子挂不住,站起来指着汤皖就大声呵斥道。
“我什么意思你不是很清楚么?”汤皖轻描淡写道,随即挥挥手,示意老夫子坐下,道:
“别激动,放轻松,一大把年纪了,100多大洋能多拿一年就赚一年。”
汤皖卯足了劲儿,往死里怼,气的老夫子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抡起拐杖就作势要砸过来。
钱玄猛地站起来,把汤皖护在了身后,不过拐杖最终还是没有砸出来,却是被眼疾手快的马教授给中途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