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按时举行。
出乎何天意外,主持朝会的,不是卫瓘,而是荐汝南王参政的下邳王晃。
这个安排有点奇怪。
但勉强也说得过去,目下,司马晃已高升为尚书令。
朝会上,由始至终,那位事实上的、唯一的宰相,双目似开似阖,一个字也没说过。
还有一个本应与会、但请了假的张华。
假条上的理由,也是“偶感风寒”。
会议的结论:
“皇太后谋危社稷,不可复配先帝,宜贬尊号,废诣金墉城。”
何天脑子“嗡”一声:
就是给先帝守陵,也比“废诣金墉城”好!
绳索愈勒愈紧了!
还说啥“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始终之恩”了?
真是痴心妄想!
朝会既有此结论,有司即奏:
“请从晃等议,废太后为庶人。”
不论台面上还是私下底,卫瓘自然是没替皇太后说一个字话的。
卫瑾呢?
你是否践诺,在你尊君面前,为你眼中的“情敌”进言?
第二天,对有司“请从晃等议,废太后为庶人”的批复下来了,就一个字:
可。
特么的不装了!
有司又奏:
“杨骏造乱,家属应诛,诏原其妻庞氏命,以慰太后之心。今太后废为庶人,请以庞氏付廷尉行刑。”
何天脑子再“嗡”一声,脑海中跳出四个字来:
图穷匕见!
他再次想起皇后那句话
“还有她那个阿娘!那个姓庞的老妖婆!什么时候拿我当人看过?!”
他再次请见皇后。
这两天的反复煎熬,已经叫何天的情绪接近失控边缘了,他打定了主意:
若皇后还是不见,他就硬闯撷芳阁!
私仇不能凌驾于公义!
抛弃“存亡继绝”这个中国政治最高贵的传统
你们不晓得,此恶例一开,将有什么结果?!
你们不晓得南朝的宋、齐、梁、陈是怎样过来的!
你们不晓得唐朝藩镇是怎样过来的!
你们不晓得五代是怎样过来的!
你们不晓得,那种刻骨的恐惧,是如何镌入了赵宋的基因里!
这一次,撷芳阁前挡住何天的,是阿舞。
“阿天,你跟我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何天不动。
“是关于皇后和庞氏过往的你放心,就算付廷尉行刑,也不是今天的事。”
何天挪脚了。
二人来到撷芳阁下一偏室中。
对坐。
阿舞开口,“那是废太子妃风声最紧的时候”
“那些天,皇太后嗯,那时皇太后还是皇后,皇后还是太子妃几乎每天都会把皇后从东宫叫到昭阳殿开教训。”
“每一次,说的都是大道理,疾言厉色,不是阿家和新妇唠家常的模样。”
“我现在回想起来,皇太后或者真是为皇后好,可是,皇后自己,一定不是这样认为。”
“你大约也能理解天天被人狗血淋头的训,还不敢辩解,不敢回口,以皇后那个脾性”
说到这里,阿舞摇一摇头,轻轻叹一口气。
“有一次,刚刚好遇上庞氏嗯,那时还是高都君过来看望女儿,皇太后母女俩在里头,皇后在外头,立候。”
“这一候,就候了大半个时辰。”
“高都君出门的时候,刚好和皇后打照面”
“我已经想不起她俩说了什么,总之是高都君先开口,皇后回口,然后,只听啪一声大响,高都君给了皇后一个大大的耳光!”
?!
何天瞠目结舌。
“现场除了皇后和高都君,有我,陪高都君出门的陶韬,以及两个宦者。”
“那两个宦者很快就不晓得去了哪里,反正,再也没有他俩的消息了。”
“这一次,我叫人翻查弘训宫文档,该问的人也都问了,还是不得要领。”
“阿天,你心地善良的皇太后,也会做灭人口的事情呢!”
“我虽不记得高都君和皇后说了什么实在是吓傻了!可是,皇后的表情,我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满脸涨红,继而惨白,拼命忍住不叫眼中的泪水流出来,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何天的脸色,亦是一阵红、一阵白。
阿舞静静的看着何天,“阿天,你说,皇后要杀高都君,过分吗?”
真特么不过分。
彼时,皇后虽是太子妃,但于高都君,依旧是君臣的关系,那一巴掌的罪名,不能止于一身,认真追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