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陈冲又回到雒阳,虽然来去时日不久,但心境却发生了改变。离开前已考虑得很清楚的辞官想法,此时又有些动摇了。
陈冲想,其实,九州一统也算不得什么大的功绩,若不能使民众安居乐业,天下泰平无事,鸿图霸业也并不值得纪念。只是这种事听起来虽然简单,但在国家历代先帝中,恐怕也只有太宗孝文皇帝做到了。而自己如果就这样辞官归隐,恐怕也算不上实现自己的理想,他还是想再多做一些,还是想在世上多留下些痕迹。
一时间,陈冲回忆起很多以前就想过但没有条件实施的政策。比如解除各州、郡、县长官的征辟权,正式将各级功曹尽数直属于朝廷;又比如取消军屯以外的徭役,改革赋税制度;还有在战后取消五府,改设军镇等等。当然,其中陈冲最想做的,还是总结光和以来,张仲景、华佗等名医的成果,修成一部新的医典。毕竟在此前的岁月里,陈冲多是以征伐必胜的名将身份着称,但相比这个称号,陈冲还是希望给后世留下一个活人无数的印象。
不过这都是要到灭吴以后才能实现的事了。陈冲在丞相府内翻看来往军报,一面想着以后的施政纲要,打算等到云长和翼德告诫归来后,再和他们好好计议。
但荆州的战事在进入围攻江陵的阶段后,进度就变得极为缓慢。
江陵乃是孙氏荆州刺史之治所,自楚国时便是长江中游重镇,为南北东西交通之要冲,周瑜代领荆州以来,一直将江陵作为军事重镇经营,居长江之中游,屏障江左,上次刘燮渡江时,司马懿领兵纵横江北,几乎略得了南郡所有城池,可唯独没有拿下江陵城,真可谓是南人的第一强藩。
江陵外城周回二十余里,分东西两城,内又置有子城。城南毗邻大江,筑有高坝屏蔽江水。高坝内地势平坦,原是蚕茶鱼市,有很多商贩搭建棚屋居住。东、北、西三面城墙高厚,外有护城河环绕,引江水填充。此处江面曲折,枝杈河洲很多,号称有百洲之多。城北不远有大泽,为利于交通,人们挖通大江的枝杈与之相连,骑兵自不必说,难以在其中纵横,而水师也难有大船靠近,只能用小船往来运兵。
关羽在与张飞会师之后,给陈冲来信说:他们已在城外大起土山相逼,但是江陵城墙确实高峻森严,进攻成果实在不尽人意,而城中守将又是孙权的族亲孙盛,屡次劝降不成,只能继续进攻。好在成效虽慢,但还是在稳步推进。从十月到眼下已经三月了,汉军陆陆续续攻下了江陵城外的纪南城、城南堤坝、东外城。可见无论吴人如何抵抗,在汉军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落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陈冲也是如此确信的。
到了延熙八年228年二月的一天傍晚,陈冲正在府中读书。二月的夜晚还是来得很早,陈冲早早就把灯火点上了,这时门外吹进来一阵清凉的春风,引得烛火摇曳不定,一阵明一阵暗,陈冲勉强读了片刻,就觉得眼前有些昏暗,手背揉了揉双眼,结果更生疲乏,结果竟昏睡过去了。陈冲迷迷糊糊间,只感觉眼前站着一个随风摇晃的人影,看样子很熟悉,是谁呢?陈冲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但却又陷入了一种深沉的静谧内,仍眼前的人影来回摇曳,他也一动不动。
忽然间,一阵大风从眼前刮过,把这人影刮走了!陈冲一惊,悚然坐起的同时就也醒了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梦。再环顾书房内已是黑魆魆的一片,月光从门窗透进来,可以看到平时不可见的尘埃正在洁白的流华中沸腾,而眼前的灯芯上还残留有一点赤红。陈冲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风把烛火吹灭了,他重新点上火,再继续读手中的《嘉梦赋,只是刚醒来头昏脑涨,怎么也读不进去。
这时府外有人敲门,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学生邓芝半夜来了。邓芝身着一身便于骑马的窄袖戎装,脚下穿着鹿皮靴子,披风上下满是赶路时惹上的尘埃,显得风尘仆仆的。陈冲见他来了十分高兴,本来这个点家人都休息了,但陈冲还是唤董白去做饭,而后又和他打趣道:“你不在南府带兵,却在这个时候赶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
这不难猜测,邓芝作为前线将领,轻易不会离开战场,只有在得胜之后,全军休整不及调动,他方有余地回来。邓芝坐下后,先挤出一个笑容,缓缓说道:“老师料事如神,我此次回雒阳,主要是向老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告捷,就在五天前,我军已拿下江陵内城了!”
陈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从桌案上抽出一份早就写好的文牍,转而对邓芝笑说道:“朝廷上下等这个消息很久了!我连奖帅三军的露布都写好了,就等你来拿。”
但出乎陈冲意料的是,邓芝紧接着露出了极为为难的神情,接下文牍后欲言又止,显然有些难言之隐。
陈冲见他如此,就问他道:“莫非是攻城时伤亡太大,云长要多休整一段时间吗?”
邓芝摇头嘟哝说:“我军是轮番攻城,受伤是有一些,但多得了医治,伤亡不算严重。”顿了一会,他低下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