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湖广、两广、福建等地皆设有学舍,以农庄法社学毕业学子为主,南衙北衙松江府设农学堂,为最高学府,广揽人才,目前各地提学已经筹划。”
胡濙听闻之后,愣了片刻说道:“小心这帮提学们从中破坏,农庄我不担心,农学堂我更不担心,就是这各地学舍,这帮提学很容易坏事,小心他们不做事,更要小心他们多做事。”
胡濙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从政,因为他知道这摊水有多深,就胡长祥涉及政务,不被拔干净连骨头都嗦干净才奇怪。
“父亲,孩儿已经四十七岁,快五十岁了。”胡长祥只能摇头,在父亲眼里,自己还是个孩子,但其实他耳闻目睹,看多了腌臜之事,虽然不能对付他人,但是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近京师闹得沸沸汤汤,都说李侍郎是财相,比那户部尚书还要高半头。”胡长祥又把京师的事儿分说了一二。
胡濙老态龙钟,但还是嗤笑了一声说道:“一个审计,一个钱粮,看似都是钱,但是天差地别,风马牛不相及,沉翼要是上了这个当,他就不是六部尚书了,贺章都避之不及,更别提其他人了,于少保举荐的人,错不了。”
胡长祥有些不理解的说道:“财相最近遇到了些麻烦事,到了天津卫的锡兰女王,逢人就说她怀的是李宾言的孩子,这事闹得鸡犬不宁,唐指挥在锡兰就该一刀砍了她。”
胡濙思考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到底是大明册封的锡兰国王,唐指挥便砍不得,闹出这些乱子,李宾言不理不睬,其实是他的聪明之处,人精人人都知道那绝不是李宾言的孩子,但开海事,可是李宾言袖子里的事儿,这是他的基本盘,这小子,履任地方十数载,到底是变了。”
“能利用的都要利用一二,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官僚了。”
“大明蒸蒸日上,这大好河山,真想多看几年。”胡濙已经站不起来了,过了年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会同馆,戳尼古劳兹的肺管子,是胡濙晚年最大的乐趣,但是他已经戳不动了,儿子说的话,他要思考许久才能做出判断,上书房的事儿,他已经很久没去照看了。
“王文领着上书房的事儿,他和陈循没什么差别,得亏皇嗣们都长大了些,尤其是太子,太医院都要勤奋些,别让太子受伤。”胡濙的话让胡长祥心神一凛,知道这番叮嘱的深意。
“父亲,是陛下和冉宁妃。”胡长祥看向了不远处,赶忙说道。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胡长祥赶紧行礼。
胡濙也想站起来见礼,朱祁玉紧走了一步,示意他坐下:“胡老师父,还认得朕吗?”
“认得,认得。”胡濙笑呵呵的说道,人越老,就越像是个孩子。
朱祁玉示意胡长祥让开,他推着胡濙走在这两侧都是橡树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了点点的光斑,风轻轻一吹,光线随着树叶而舞动。
“陛下,臣,大抵是要走了。”胡濙看着前路,他终究是看不清了。
朱祁玉嘴角冲动了下说道:“胡老师父还很硬朗,长命百岁。”
胡濙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老臣有几句话要说,陛下有天慧,臣其余事,不敢多言,但唯有一件,还请陛下听臣一句劝谏,人亡政息,其实可以避免一二,哪怕是,哪怕是留下一些,就比如这开海事,咱大明要是留下这么一件事,就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儒学士不擅变,既成事实,他们其实也会去维护。”
“朕,试试。”朱祁玉听闻之后,思考了片刻,算是答应了下来。
胡濙这才笑了笑说道:“谢陛下隆恩。”
一直以来,皇帝陛下对人亡政息之事,都不是很在乎,毕竟大明人亡政息是常态,太祖高皇帝走后,建文君没守住江山,太宗文皇帝走后,大明不再北伐,交趾、奴儿干都司都形同虚设,重开西域更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开海事被破坏殆尽。
其实胡濙很想说,可以试试,哪怕是保留下那么一二件,于大明而言,便是长远之计。
这么些年,陛下一直没松口,今天终于肯答应试一试了。
朱祁玉不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推着,将胡濙推到了聚贤阁之前,他用力的握着转椅的扶手,就是不肯松开。
他是谁?他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他一句话就可以让草原寸草不生,一道旨意,就可以让云贵那些世袭罔替的世官改为流官,他一句话,就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但是人力终有穷。
冉思娘察觉到了有异常,她往前走了一步,搭在了胡濙的手腕上,低声说道:“陛下,胡少师…已经走了。”
“朕知道。”朱祁玉紧紧的抓着扶手,其实在胡濙谢恩之后,皇帝已经察觉出了胡濙气息渐弱,胡濙是天人五衰,和陈懋一样,不是用药石可以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