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走出军营的时候,看着西方的天空,罕见的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认为自己掌控了军权,因为他比也先还要早一天收到各地的军报。
衡量军权的重要标准之一,就是你收到军报的次序。
在京师保卫战中,于谦最先接到了稽戾王在土木堡战败的消息,并且立刻选择了封锁消息,开始调拨备倭军、备操军入京,点检京师武库和南衙武库,并且下了死命令把南衙武库的军备拉到了京师。
通州那八百万粮草,是陛下还是郕王的时候,下的战时必杀令,才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军权并不复杂,其实就是练兵、调兵和军情。
于谦在京师之战打完之前,手握练兵、调兵和军情大权,京师之战后,于谦借着巡边的名义,把这些权柄都交给了陛下。
甚至连讲武堂庶弁将的名单,都不是他制定的,为的就是避嫌。
现在,王复有完全自主练兵的权力,比如王悦带着的万人队,乌兹别克军。
他有部分调兵的权力,比如他刚才在大营之内,就让十二个万户,不得和奥斯曼王国、帖木儿王国发生摩擦。
他有完全的军情知晓的权力,今天也先调了三百怯薛军入了兰宫,去打猎的时候,这些怯薛军才跟着也先耀武扬威的出城去打猎。
也先是今天早上知道王悦在君堡俘虏了一个皇帝,而王复昨天就知道了,而且他让王悦不要押解君士坦丁到撒马尔罕来,就在拔都逗留。
即便是也先强行命令,也不得回到撒马尔罕,就在拔都。
这是政治上的博弈和拉扯。
王复收起了自己的思绪,信步向前走去,他相信,即便是自己身边一个军士也没有,他也非常的安全。
现在的也先,投鼠忌器。
次日的清晨,阴云密布,撒马尔罕的街头下起了大雪,给这个城池蒙上了一层的雪白,即便是如此的天气之下,撒马尔罕的街头,依旧是人潮涌动,叫卖的吆喝声不断。
秩序,是王复给撒马尔罕最大的礼物,而撒马尔罕的人丁,也给了王复丰厚的回报,无数的物资从撒马尔罕到碎叶城,穿过天山,到达大明。
这条丝绸之路,正在恢复往日的活力。
所有人都换上了厚重的棉服或者大氅,即便是妖娆的胡女,这样的天气里,也不敢露出腰身。
王复换了一个崭新的牛皮靴,用力的蹬了一下,向着街头走去。
他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渠家商行。
渠家的商行在渠家垮塌之后,都归了瓦剌人所有,而瓦剌人不擅经营,将管理的权力,交给了赛因不花。
就是那个一念之差,带着妻儿老小投效瓦剌的杨汉英。
赛因不花在土木堡天变之前,和大同府总兵官石亨同级,他们曾经一起策马扬鞭,在草原上,四处收税。
而石亨因为阳和门之战的败北,京师之战前,还被稽戾王丢进了诏狱之中,朝不保夕。
但是石亨现在是大明最尊贵的世侯,是大明京营总兵官,是讲武堂祭酒,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赛因不花是瓦剌人的狗。
王复走过了撒马尔罕的街头,他的身边跟着五六个卫兵,他走进了渠家商行。
现如今渠家商行只剩下了一个招牌是渠家的了。
赛因不花早就等在了里面,王复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查阅,而不是做账。
王复一直忙忙碌碌到了中午时候,才放下了手中的账目,这里面有大约三成会送到大明去。
这笔钱的一部分会通过碎叶城大学堂来转移,王复说服月别让兰宫拿大头,就是这个原因。
“你什么时候杀也先?”赛因不花并不完全是个大老粗,收税是个精细的活,收的太多会引起反叛和争斗。
而赛因不花对收税这件事门清。
兰宫的账目都是由赛因不花去管理,也先从来不管有多少钱,因为他要多少,就有多少。
现在的也先可比在漠北和林的时候,富裕太多了。
王复犹豫了下说道:“是他杀我,不是我杀他,我哪有那个本事。”
赛因不花嗤笑一声说道:“嘿,撒马尔罕都知道王咨政,谁知道他也先是哪根儿葱?”
“从兰宫里的怯薛军,到撒马尔罕城外的军营,再到碎叶城的乌军,再到这渠家商行的买卖,哪个不是你在管?”
“你要杀他,再把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选一个扶上位,谁敢置喙?或者干脆两个都扶持起来,让他们自己把自己杀了。”
“别说你个文臣不会玩这一套,我可不信。”
王复摇头说道:“这些都归我管,我在里面上下其手,甚至贪赃,都无所谓,也先都不会作何反应。”
“但是他们都是瓦剌人,而也先是瓦剌人的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