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卷去考,这看起来不公平,但是教育资源本身就不公平。
搁以前胡濙要猜上意,猜出来的时候,朝中党争已经起来了。
但是现在,胡濙干脆直接问了。
朱祁钰思考良久说道:“依旧为南北中三榜,按宣德年间旧制即是,分卷亦同理。”
胡濙俯首说道:“永乐十三年二月,三百四十九名进士之中,只有二十一人为北榜。”
“永乐十九年三月会试,山西、陕西有四百举人入京参考,无一人中榜。”
“永乐二十二年二月,河南近五百举人入京,只有一人中进士。”
朱祁钰忽然开口问道:“那朕要是说,废南北榜呢?你待如何?”
胡濙知道陛下在问什么,关于南北是否分榜,陛下已经给出了极为明确的指导意见,没什么疑惑的地方,礼部可以开始洗地了。
胡濙停顿了片刻说道:“那也有的说,永乐十九年迁都之后,会试北衙中进士六十余人,几乎与南衙相当,永乐二十二年不分南北榜,南北榜人数相同。”
朱祁钰点头,果然是一如既往专业的胡濙,洗地的角度极为清奇。
在迁都之后,不分南北榜,人数相同,是革除南北榜的重要依据。
胡濙看陛下还不满意才感慨的说道:“陛下,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陈循、王文的儿子参加科举,都算在了北榜。”
胡濙说的是京师的虹吸现象,永乐年间,京师国子监有近九千人,这些学子考中举人都算是北榜之人,但是国子监太学生,几乎来自五湖四海。
朱祁钰忽然灵光一闪的问道:“那要是朕既不说废南北榜,也不说不废南北榜,左右横跳,胡尚书,该当如何?”
胡濙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整个讲武堂聚贤阁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胡濙无奈的说道:“若是陛下不说,臣自然也是左右横跳,哪边的风力大,就倒向哪边,臣诚无德也。”
朱祁钰继续追问道:“那胡尚书自己以为应当如何呢?废和不废,胡尚书站在哪一边呢?”
胡濙长揖俯首说道:“自然是不废。”
朱祁钰喝了口茶,这个胡濙果然是个老狐狸,若是朱祁钰说废南北榜,胡濙此时必然会说:自然是废。
这就是胡濙的诚无德。
“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胡尚书总是站在胜的那一方,果然是大明朝堂的常青树。”朱祁钰笑着说道。
“但是朕总觉的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否则胡尚书就会突然单独拿出来说了。”
胡濙看了眼兴安,今天的奏对,可能前面墨子的部分,兴安不太了解,所以云里雾里,但是接来下要说的内容,兴安绝对能够听得懂了。
胡濙探了探身子,看着皇帝十分郑重的说道:“其实,他们想试探下陛下,看陛下对宣德、正统年间的朝政是什么态度。”
“若是陛下废南北榜,那么下面要废的东西,就海了去了。”
“他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南北中分榜,还有其他的东西。”
“陛下,两宋时候,不都是这样吗?你方唱罢我登台。”
“革故鼎新刚唱完,立刻就是祖宗之法上台,革新派的所有政令,悉数废除。”
“祖宗之法刚全面恢复祖宗之法,革故鼎新又登台,废除旧法,全面推行新政。”
“陛下,这就是党祸之害。”
胡濙是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他的意思很明白,警惕全面反攻倒算,警惕全面反对。
这样就把皇帝从规则之上,拉入了他们熟悉的规则之中,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把皇帝拖入政斗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
朱祁钰不由的想起了苏穗宗对苏慈宗的全盘否定。
苏穗宗甚至连苏慈宗在二战之中,胖揍三德的事,都要否定,这种否定不可谓不全面。
连美烟宗都对这一事件表示难以理解,他曾经和身边的人问道:“穗宗难道是疯了吗?那可是慈父。当然,他穗宗帮了我们的大忙。”
朱祁钰点头,胡濙说的已经很透彻了,这是文官的另外一个手段,那就是扩大化。
这和赞之、倍之又所不同。
赞是夸上天去,等待皇帝自己犯错误。
但是皇帝给百官加薪这么好的事儿,金濂都要反对,可想而知,哪怕是陛下犯错误,忠诚于陛下的臣子,也会规劝。
倍之,则是一种伪装成绝对忠诚的绝对不忠诚,看似奉皇命行事,皇帝说一,他们做十,无论何事,何种政令,通通都是不管就乱,一管就死。
而扩大化,则是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皇帝放松警惕,情绪化的做出了决定,他们立刻马上,就把皇帝拉下规则之上。
比如废南北榜之后,那么是不是藩禁制度也要废除?那么是不是文渊阁制度也要废除?那么宦官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