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北京城,奉天殿内。
“殿下,是不是该上朝了?”一个略显有些浑浊的声音,在朱祁钰的耳边响起。
朱祁钰用力的挤了挤眼睛,缓缓的睁开。
入目则是无数的大红色的木柱,黄色的帷幔在春风之中,猎猎作响,两盏鹤形宫灯就在眼前,香气袅袅。
似乎是一股松香的味道?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在这里干什么?
恶作剧吗?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慢慢的清晰了起来,他用力的吸了几口秋日的凉气,意识逐渐的清醒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太监,有些疑惑,搁这儿拍戏吗?
那我的台词应该是什么?
他用力的坐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忽然身体一僵,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如同气泡被戳破了一般,无数的幻影在自己面前不断的闪过。
朱祁钰,明代宗,人称景泰帝。
他的好哥哥朱祁镇在七月份带着京师三大营,亲征瓦刺部,行至土木堡,被瓦剌部的也先俘虏,三大营二十万精锐,一战打了个全军覆没。
作为闲散王爷的郕王朱祁钰,在完全不知道状况的情况下,被皇太后从郕王府里提了出来,扔在了监国位置之上。
群臣在殿外候着正等待着上朝、皇太后在帘子后面垂帘听政、内官监太监和司礼监太监等待着朱祁钰的指令、大黄色的龙椅之上空空如也。
他现在只是一个监国,而不是皇帝。
朱祁钰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这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吗?他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的皇太后。
现在的他,真的没得选。
“上朝!”朱祁钰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虽然手心已经攥出了汗,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教师,朝五晚九,这没想到熬了一夜,再醒来,居然做了监国。
“上朝!上朝!”内官监太监成敬转过身来,喊了一嗓子,随后小黄门高声呼和。
停摆了数日的朝议,终于再次开始,胸前绣着各种禽兽的朝臣们,在大汉将军的查验之后,走进了奉天殿内。
前线战事吃紧、天子被俘、群臣惶恐,进了殿之后,诸臣依次站好之后,都在小声的交头接耳,一时间奉天殿内,居然有几分嘈杂。
朱祁钰坐在一个四方凳上,这个四方凳很小,甚至有点硌得慌,和那宽阔的龙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都御史拿着手中的黄册大声喊道:“禀太后、殿下,应到二百零五人,实到一百三十二人,七人病休。”
朱祁钰眉头紧皱,这缺勤实在是太多了吧,七人病休可以理解,可是剩下的六十六人去哪了?
他很快就回过味儿来,剩下那六十六位本该上朝的大臣、勋戚、军将,都死在了土木堡之下。
大明朝的在廷文武,仅一战损失了超过三成要早朝的京官。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内官监太监成敬大声的喊道。
“吾皇万岁。”诸臣俯首山呼海啸,只不过他们要行礼的对象并不在奉天殿内,而是在瓦剌部的大帐内。
这画面颇为的讽刺。
“殿下,臣有事启奏。”右都御史出列俯首说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天子北狩,还请殿下早日定夺社稷之主,以安天下。”
朱祁钰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右都御史,这人名叫赵谦,原来郕王也只知道此人叫赵谦而已,别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是在劝进吗?
朱祁钰准备推辞,按照他记忆里的规矩,至少要三推而就,否则就是大不敬,毕竟朱祁镇这个皇帝,还活着。
赵谦想要再说话,可是站在另外一侧的司礼监太监一甩斗牛服的袖子,拿出了一卷圣旨。
他高声呼喝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长子朱见深,天资粹美,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
“授朱见深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传播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朱祁钰看着这个司礼监太监,此人名叫金英,司礼监提督太监,那是内官之首。
这段圣旨简单翻译就是皇长子朱见深,在皇太后的慈命下,被册立为了太子。
朱见深,两岁,自己那个便宜哥哥朱祁镇的庶长子。
朱祁钰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他对明史本就是一知半解,这一道圣旨下来,内容很简单,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无论他做什么,这个江山,还是,也只能是他那个哥哥朱祁镇的江山。
赵谦伸出右手来,探出一步,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