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噎了下:“虽非自愿,可——”
沈棠唇角勾起笑意却毫无感情:“可木已成舟,便该接纳?这倒是遂了买卖者的心,买过来的女人生了孩子便乖了,所以想留住一个女人,只需让她生孩子就行。”
小吏道:“可她既是人母,那也是她的血脉至亲啊,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沈棠叹道:“人母,哎,那世俗何尝将她当作是一个人呢?人都不是,何来人母之说?至于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原因估计很复杂——因为记忆恢复,发现孩子阿翁阿婆就是仇人,恨意滔天,无法接受;因为局势逼人,不证明清白就只能母女为妓;也因为,这儿子若活着长大,会有下个女人步上她的后尘……我想那个村子应该还有不少类似际遇的女人,也有相同身世的子嗣,她已经从代代相传的子嗣身上,看到了既定的未来……”
小吏闻之神色微动。
态度已不似先前那般。
沈棠神色怜悯:“她或许也有另一重顾虑——由她带到世上的孩子,再由她亲自送走。母子在黄泉团聚,由其亲自照料抚养,比留在世上更让她放心吧。谁也不知死后的世界如何……如今这世道,活着就是历劫。”
啪嗒!
啪嗒!
一颗颗泪水从乞儿眼眶滚落。
泅湿了粗布麻衣,晕开道道深痕,乞儿狼狈哭道:“所以阿娘是抛下我了吗?”
一句话,仍不能疏解。
歇斯底里再道:“她真抛下我了!”
所以最后一面才会是那般眼神!
沈棠看着她止不住的泪水,脑阔也止不住地疼,无奈道:“那只是我的猜测。”
乞儿却觉得沈君这番话中了【八】、【九】成,阿娘她本是知书达理的富家女,自小学的是温良恭俭让,生活再清苦,她每天也会早早起来,一丝不苟地打扮自己。
她与那个麻木肮脏的村子格格不入。
那些粗俗庸妇唾骂她“狐媚”。
“阿翁阿婆”心情不快便指桑骂槐。
她与弟弟初时年幼不知,只觉得阿娘的确丢人,一举一动带着旁人说的“妖气”。
甚至跟阿娘闹脾气,阿娘也不气,只道:【悦己而非悦人,你们还小,不懂。】
流浪多年,她仍旧不懂,最懂阿娘的人,却是与阿娘从未谋面的沈君。
乞儿哭得厉害,几乎要厥过去。
沈棠看着她这样,也不准备再逼。
直接派人抓了那对老夫妇宰了就是。
谁知,乞儿却拦住了她。
抽抽噎噎:“小、小民从未不愿,为阿娘、洗清冤屈,本就是小、小民苟活至今的根由。只是、只是小民斗胆请求,先前欺辱阿娘的父兄三人,小民也要他们的命!”
乞儿深呼吸压抑奔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小民要亲眼看着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沈棠倒是对这个乞儿刮目相看。
上告阿翁阿婆,不只要过心里那道坎,还要有勇气面对世俗无穷无尽的辱骂误解。
无人会理解她的选择。
或许污名会伴随她终生。
沈棠道:“你与你阿娘一样勇敢。”
不认命的人,才可能逆天改命。
实在是非常难得。
她道:“现在认字的人也不多,你既然识得几个字,不如留在治所打打下手吧。”
乞儿目光陡然一亮。
语气恍惚:“可、可以吗?”
沈棠道:“自然可以。”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乞儿的勇气,她很欣赏。再者,沈棠骨子里也不是什么纯白之人,只要是她认为正确的、合乎她行为准则逻辑的事情,她就会去做。
至于世俗认可不认可?
Whocares!
说干就干!
沈棠找了人准备捉人归案。
治所人手吃紧,几乎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连不屑职场内卷的康时,再三犹豫之后也学着沈棠开启内卷加班模式。不过,他还是卷不过沈棠这个终极卷王之王。
他只招出一道文气化身,持续一个时辰便要强行收回,工作效率是比之前快多了。
工作效率快了,看着自然也“闲”了。
于是被抓了壮丁。
骤然得知乞儿遭遇,康时颇为同情。
对于此番恶行与陋习,他也有心理准备——其实都不用刻意出门打听,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绝对不少。穷山恶水出刁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刁民干不出来的。
此事,迟早会摆在沈棠案前。
时间早晚罢了。
只是有些人会管,有些人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些刁民有了媳妇儿才会安分,不给他们媳妇儿传宗接代,他们就闹事。反正木已成舟,何不粉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