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但很快又自己释怀了,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只是摇头,缓慢地说道:“我身边都是你的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南朝小王,真没想到以这幅模样见到你,额哲在哪?”
戴道子在翻译上表现得很谨慎,但在刘承宗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好在他并没有看见刘承宗脸上有什么愠怒之色,恰恰相反,刘狮子咧嘴无声地笑了笑,才开口道:“额哲在门口,他被保护的很好,不会染上天花。”
听见这句话,林丹汗向另一个方向看了看,似乎想要看看额哲,不过片刻后他又苦恼地闭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快速变换,时而恼怒、时而难过,最后又充满不舍与哀求,低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刘承宗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即使以他相对麻木的人性,也很难直截了当的告诉林丹汗:我看你这会挺精神,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他只能说:“我们出来争天夺地,壮志难酬,在所难免。”
大汗脸上露出愠色,你奶奶的,合着要上天的不是你,把在所难免说得云淡风轻。
搁以前他肯定要跟刘承宗吵一架,然后再打仗,但如今他很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便也不在乎这些了。
就听刘承宗问道:“你还要什么未了心愿,像走得风光一点,或是找人给你写几篇文章,名传后世,能帮你的,我尽量帮忙。”
林丹汗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词,戴道子道:“大帅,他说蒙古和额哲。”
刘承宗不禁笑骂出一句:“这要求太大了,我恐怕帮不上忙,我只能保额哲一世衣食无忧,但北元汗位,他不能继承了。”
林丹汗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或许是失去的东西太多,人已经麻木了,他格外冷静地问道:“你想要蒙古?我可以给你,给你北元传国玉玺。”
“你给不给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前些日子,卫拉特的准噶尔台吉还说要帮我造势,让草原的和尚们指认我是成吉思汗转世,我发现你们都把事情想的很幼稚。”
刘承宗摇摇头:“蒙古的历史太短了,以至于你们不明白,是达官贵人们需要你支持他们已经占有的土地财产,所以你才有正统。”
“你的祖先成吉思汗小小酋长,我们的太祖皇帝一介布衣,他们有什么正统占有天下?这不是一个名号、一方印玺,就能取得的,正统。”
刘狮子不屑地笑了笑:“那只是常年和平之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平?”
林丹汗听到这个词不禁哈哈大笑,嘲讽道:“继位以来,就被你们称作穷饿之虏,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和平。”
“是。”刘狮子从谏如流,立即认错:“你说得对,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只要足够弱小,也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丹汗太想骂人了。
但刘承宗没有给他骂人的机会,只是自顾自道:“这片土地每经百年便遭逢大乱,每个王朝都有上升时刻与衰弱之时。”
林丹汗心里急啊,我他妈都时日无多,你给我讲这些有什么用。
就听刘承宗继续道:“所有的上升时期,都要经历一场巨大的战争,击垮最大的外敌,为国家赢得和平,然后国家良将辈出、能臣遍地,人们便以为是国运来了。”
“但上升不是真上升,衰弱也不是真衰弱。”
林丹汗明显听出,在刘承宗说的这个故事里的角色是大明,而被击垮的就是北元,这让他对刘狮子接下来的话有了一点兴趣,问道:“上升不是真上升,衰弱不是真衰弱,什么意思?”
“上升期的人们宽容而幼稚,对万物灵长的残忍一无所知,误以为天命在我,将一切归结于自我,以至于忘记上升期是祖先用惨烈战争换来的。”
刘承宗道:“你找个乞丐要一口吃的,他会为那口吃的杀了你而一个腰缠万贯的人,能毫不犹豫地用饭喂狗。”
“汉时的人们认为自己比秦强,唐时的人们认为自己比汉强,到了大明,又觉得远迈汉唐了,却不知这是立国之初百废俱兴,但凡不打仗,一切都会平稳发展,自然百业兴隆,万物俱贱,这只是自然规律,不是什么昭昭天命。”
“更何况国家在上升期是会犯错的,而且会不停地犯错,因为人们宽容嘛,很多时候人们根本不知道出错了。”
“可惜,土地是有限的。”刘承宗话锋一转:“当土地承载力到达极限,人们还在不停犯错,衰弱时期就来了,而在这时,就由不得人犯错了,只能开始改错。”
“别误会,我说的是大明的张居正,不是北元的你。”
刘承宗笑了一声,继续道:“有些错改掉了,有些错改不掉,后面继续犯错,越犯越多,也继续改错,越改越错,直到今天。”
“土地和人的矛盾到了极限,官与民的矛盾到了极限,地主和农民的矛盾到了极限,将领和士兵的矛盾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