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格滩的帅帐里。
刘承宗与戴道子相对而坐,他仔细看了看戴道子,身上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瘦了一点,这才笑道:“能回来就好,在瓦剌鞑子那,没少受屈?”
戴道子咧嘴乐了,点头道:“劳帅爷挂念,卑职也算捡了条命,不虚此行,一开始在和硕特被晒了会,后来叫准噶尔台吉带走,就好过多了,他以为我是懂蒙语的土默特汉儿,想带我回天山帮他造字。”
造字?
刘承宗纳闷道:“好端端的,准噶尔部干嘛要造字,蒙古人不是有文字么?”
“有,但瓦剌已独立于北元太久,他们方言太多,懂蒙文的人不多了,而且写不清,写出来的读不清,读出来又不明所以。”
戴道子笑道:“卑职还是打探到些许情报,蒙古律法难以适用,蒙古言语同样无法沟通,其实这些事珲台吉早就想让和尚帮他做了,只是瓦剌一盟二主,和硕特与准噶尔分庭抗礼,以至于如筑城、律法、文字,谁都无法牵头。”
刘承宗思索片刻,这些情况听起来,好像卫拉特非常原始落后,但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而是因为过去的东西不适用了。
这种情况其实跟取得河湟前的元帅府很像,三万掌握武力和主流文化的汉人、八万蒙古人、几十万番民,这种人口结构,稍稍遇到挫折,就必然导致难以为继。
即使为了政令传达,也必须推广文化,这方面汉人有优势。
世界上最早的公办私营高等学府是齐国稷下学宫,最早的私立院校校长名叫孔丘,规模最大的古代高等学府是两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学生三万余的汉代太学,最早的高等专科院校是汉灵帝创办的鸿都门学。
从先秦封建时代开始,至大一统王朝时代,从一个国家有自己的太学,到每个郡有自己的郡学,再到每个县有自己的县学,直到五十家有自己的社学。
这片土地是全世界学校最多最密集的地方,这是古中国文化繁荣发展,科技快速的进步,能在世界之林占据一席之地的基石。
若有机会改变命运,要靠读书,是千古不变的传统。
但瓦剌显然没有这种优势,在戴道子带来的情报中,显然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系统陷入混乱,导致文化无法留存传承,存在岌岌可危。
对这个现状,刘承宗鼓掌大悦:“我就在这里,他们何须去寻和尚帮助这些情报很有用,他对投降有什么要求?”
戴道子不知道刘承宗为啥对这事这么高兴,想了想道:“他希望准噶尔能带卫拉特投降贵族和军队返回天山。”
“若大帅答应。”他看了刘承宗一眼,果然,大帅一脸看笑话的模样:“他愿意杀马盟誓,称臣纳贡,叩头行礼,年年进贡,永不再犯?”
刘承宗当然像看笑话一样,因为一样的要求,和硕特部国师汗那个六儿多尔济也是这么想的。
他啧出一声,摇头笑道:“我就发现这个卫拉特啊,他们首领都喜欢做梦。”
“他们到我们的青海来打仗,打输了,还想着全放回去,他们当我刘承宗是个啥嘛,陆上活佛?”
戴道子知道刘承宗会是这个反应,苦笑道:“大帅,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珲台吉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说他们是行军五千里到青海,打输了我们就算把他们都杀了,行军五千里过去,也难以取胜,取胜亦难掌控天山南北。”
有胆量!
刘承宗站起身来,他知道准噶尔台吉说的是实情。
别的不说,千里迢迢的路途,中间还要跨越大漠,最糟糕的是天山那边连座城都没有,他发兵攻打天山,就和大明发兵攻打他、他向康区发兵的情况差不多,甚至可能会更难。
没有道路设施、没有辎重储备,甚至没有村庄能抢劫,军队即使能侥幸打上几场胜仗,长久占据补给不足,也会陷入不战而败的窘境之中。
刘承宗在帐中走了几步,转身对戴道子道:“拿出你的本,记下来。”
戴道子连忙应下,掏出刚从部下拿取回记录了塘兵功过的随身小本,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笔,只好陪着笑从帅案上取了支炭笔:“大帅我准备好了。”
刘承宗点点头,开始在帐中踱步,边走边道:“杀马盟誓,称臣纳贡,永不再犯,这是必须的,既然永不再犯,不如永结同好,元帅府驻军天山,设府立县,诸部学汉文习汉语,绘瓦剌山川地形图。”
戴道子瞪大眼睛直呼好家伙,炭笔差点捏断了,这哪儿是永结同好啊,属于是他娘的图穷匕见了。
他寻思大帅还说人家瓦剌的首领们喜欢做梦,他们家大元帅也没差哪儿去嘛。
无非是瓦剌首领们打了败仗做着打平手的梦,他们大帅打了胜战做着占领国的梦,都属于过分。
“还没完,你接着记。”
刘承宗又走了几步,转身道:“国师汗在西宁养伤,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