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派了第三批使者过去,才允许把察哈尔三万多妇孺暂寄海上。
就这还是陈钦岱好说话,让他把妇孺从北边送到海北县,他往东边的南山堡派使者,南山堡守将根本不让人靠近,就连妇孺都不让从那过。
虎墩兔心想,他都派人过去看了,就一大片荒地,还威胁说什么过去就开战,谁稀罕过去啊?
他却不知道,钟虎不准蒙古人靠近南山堡,并不是心疼刚播种的地,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刘向禹在南山堡。
堡外的山坡上,守将钟虎牵马在前,着青色长袍的刘向禹负手立在山崖,向西边望去,二十里外的盐湖就像条铺开的蓝色绸缎,映着天空的颜色,隐匿在群山的光晕里。
他们看不见两相对峙的战场,就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战争。
钟虎问道:“太爷,虎酋会把家眷放在海上?”
刘向禹摇摇头,无所谓道:“放了对他好,能放开手脚作战,不放我们对帅府也没坏处,三万妇人的粮不是小数,正好你家大帅也不愿放虎酋的人入关。”
老弱妇孺只是个好听话,跟着虎墩兔辗转四五千里,还不是有准备的行军,是连逃带窜、接连败仗,老弱哪里能活到这会儿,小孩都没多少,都是妇人。
钟虎深以为然,过去不管农事不知道,开垦三万亩地正常年景也就才够三千人吃用,养活三万人就要三千顷地,他们这些人想活命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更多的人口,就只能减丁,不减自己的丁,就得减别人的丁。
他问道:“那大帅,是个啥意思?”
刘向禹没说话,转过头看着钟虎,叹了口气。
收容妇孺并不是刘承宗的意思,而是刘老爷下的令。
刘向禹仔细回味刘承宗传回来的信,刘承宗的意思是虎墩兔改变态度就可以联合,而国师汗不好糊弄,所以早晚要打。
但是对刘向禹来说,这是他最不乐意见得的结果。
内心深处,他希望刘承宗能和卫拉特人谈一谈,做出一点妥协,给青海带来安稳的后方……至少安稳一年。
刘老爷对局势非常无奈。
儿子们在兰州的行动如果顺利,短时间粮食短缺的问题解决,河湟又收获大量人口和耕地,他们可以松口气,走出困境。
单单大明在东边的威胁,只要能打赢,河湟产粮地在他们手上,后勤压力很低,长期对峙的成本他们负担得起。
万万没西边想到又来了鞑子,还是两伙儿鞑子。
如果照刘向禹的想法,如果能避免战争,他能接受让出部分牧区乃至让出进藏通道。
这是个取舍问题,绰克兔、虎墩兔都没有后方,不敢往无人区跑,很容易就能把他们包围。
但卫拉特有天山南北的牧地,又有庞大到难以被元帅府包围的兵力,若首次作战不能将之歼灭,元帅府将不可避免的反受其扰,只能以海西海北屯放重兵应付。
哪怕仅屯兵一万,从西宁城到海西海北也得建立起相应的五站粮仓粮道,而粮食路耗还是小事,他们的主要敌人不是蒙古,而是大明。
西边多屯兵一万,东边就要少屯兵一万,一旦腹背受敌,这两个敌人很有可能会选择同一个时间发动进攻——秋收前后。
不论哪边突破,辛苦一年种的地就都没了,尤其在刘承宗决定河湟统一农作物耕种之后,这既是解决粮食缺口的权宜之策,也使元帅府农业变得脆弱。
刘向禹很少从军事方面考虑问题,因为琢磨不清,倒是对他来说政治和经济方面一目了然。
经过他的计算,西宁府能养活脱产官军的极限是三万,两面树敌东西防御,会让西宁府被拉到最紧张的状态。
就算是一张弓,总这么被拉着也会坏掉,更别说如今的年景老天爷就像在天上扔飞刀,谁也不知道河湟谷地什么时候会旱。
因此在他看来与其跟卫拉特的国师汗对抗,倒不如各取所需,至少从国师汗的使者那可以看出,这个蒙古贵族是个可以沟通的人。
从盐湖到囊谦中间数百里的无人地带都拿去让蒙古人放牧,最好双方达成共生,哪怕就一年。
一年足够让元帅府缓过来,两年就能把国师汗甩在身后。
但刘向禹说了不算。
最关键的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因为元帅府长久以来只有刘承宗的想法得到验证,不论多野、多偏激的计划,最终都能达成,并让所有人活下来。
所以刘向禹只能摇摇头,对钟虎道:“拖吧,等你家元帅回来,主力军回来之前,这近十万蒙古军队,元帅府插不上手。”
钟虎问道:“拖?”
“对,拖下去对我们有好处,大帅想让虎墩兔端正态度,但在我看来,虎墩兔不是个容易操控的软弱之辈,他要非常有主见,才能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