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的正月初一开始,西宁的土司们就像拿到了青海大元帅体验卡。
每日寅时四刻,悬挂在新城钟鼓楼的晨钟敲响,整座城池如同地龙翻身。
那是大元帅起床的时间,城内四营十二哨沿长街列队,各自在护兵军官的率领下轰轰烈烈地跑动起来。
祁国屏头天夜里就被吓得心神不宁,提心吊胆直到寅时才闭上眼,做了个被押赴刑场的噩梦。
半睡半醒间被门外护兵叫醒,摸了摸脖子心说还好是梦,紧跟着就听见外面衣甲碰撞,护兵催促他夫妻起床,吓得要死。
跑出去才发现,漆黑的街道上仿佛站了整座城的人,人们在长街上排列军阵,土司们心惊胆战,甚至有人以为这是出征,暗骂过分……攻打我们家,还要把我们编军?
不过随后,人们自长街跑上城墙,围着这座五里小城奔跑起来,土司们才真正放下心。
随后数日,祁国屏每日都跟着队伍晨跑,也逐渐瞧出了门道儿。
新城的孩儿营、府学师生、军兵、厨役三千余人,每日都会在寅时四刻起床,六刻晨跑,各营有固定的奔跑路线与队列,配有军乐军鼓,格外壮观。
单是孩儿营,就依年岁列成三阵,最小的娃娃只需要从孩儿营列队跑到城门,再跑回去既可;厨役和稍大点娃娃则会由东门上城墙,跑到北门下城墙回营忙碌。
年迈的老人、妇人、府学小院正在开蒙的学生,则跟随队伍自西门上城墙,跑到东门下城墙。
余下府学中院、大院的学生先生、城中驻军,则会从西门上城,沿城墙晨跑两圈,才西门下城,各自回营、书院吃饭。
祁国屏在新城住了几天,发现刘承宗不是个正常人,连带着整座城里的人都没办法当个正常人。
整座新城,没有酒肆茶楼、戏院诗社,更别说赌档舞蹈的快活场所,更是什么都没有,城里的人们干着不一样的事,可管理他们的人全是军官。
就连城里的老头老婆儿都要跟着晨跑。
崇祯六年的前三天,祁国屏都跟着刘承宗给来拜年的小孩、学生发压岁钱,都由老师领着过来磕头。
祁国屏有心想看看大元帅给压岁钱的手笔,谁知道大元帅根本没给孩子们打造压岁铜钱,有人来拜年,他就给人家发一张二三手的西番弓或蒙古弓,弓上拴着红绳,配两枚锻打铁箭簇。
刘承宗说邪祟敢来就射死它。
这座城里不论是孩儿营还是书院,都以青少年居多,城外的人力充足,不需要他们参与生产,所以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几乎没有不识字的人。
但也都没啥学问,绝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都仅限于刚开始学四书五经、粗通算经,但大家的特长是熟练背诵默写《练兵实纪》,只要错字不太多,会这个就算开蒙成功。
这事它甚至不是刘承宗规定的,好在元帅府的护兵挺好说话,祁国屏询问之下才得知,这是因为元帅府刚过来的时候缺少基层教员,开蒙先生都是钻天峁书院出来的。
钻天峁书院建校于陕北延安府,师资力量薄弱,招生范围狭窄全靠流寇推荐,又属于毕业包分配的专科院校,就业面也比较窄,对口工作岗位是叛军小头目。
他们就会这个,所以只能教这个开蒙。
整座城就像个大军营,男女老少的娱乐活动就是射箭、骑马打猎、掼跤格斗和听故事看戏。
祁国屏去听过故事,讲的都是陕北旱灾里的故事,让人们珍惜身边人,勤于操练,遇事能保护自己和家人,时刻准备打仗。
这方面将军是将军、百姓是百姓,祁国屏没法代入陕北饥民和穷苦百姓,所以感觉没啥意思。
倒是正月初六演的戏非常可以,这和他们过去在茶馆戏院看的那些东西不一样,场面很大,整座城都被刘承宗调动起来演了个己巳之变大型情景剧。
刘承宗当场捉演员,来当使臣的粆图台吉被捉走演后金黄台吉入寇、九边逃兵演九边援军,土司们被一个个安排了援辽官员和武将,还带着攻防演练。
孩儿营的娃娃和城中老弱妇孺演北京百姓,练习逃难,还有军官在旁边告诉他们逃难行军要带什么。
学生在街上穿龙袍演崇祯关押援辽大臣,一帮土司都不用排练,反正他们能干的事儿也不多,就是边军跟他们喊饿、炸营、哗变、逃跑等待朝廷处罚,代入感很强,这会大家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别管是真实身份还是扮演角色,他们都拿不出粮也没办法让边军听话。
当然有些事也和史实不太一样,尽管人们有角色剧本,但这帮土司扮演的大臣,都无法撑到被崇祯皇帝下狱的阶段。
小李土司李洪远扮演的吴自勉不在乎士兵挨饿,导致延绥镇边军兵变,在镇压兵变过程中被边军用刀鞘架脖子上干掉了。
赵土司赵瑜扮演的侯世禄一整天就在城跑来跑去没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