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叩首,但哥哥只是笑笑,说:等我做几年,就给你做。
后来他成了信王,读书明理,知晓尊卑有别,儿时的玩笑话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想做个贤王,不给母亲丢人、不给哥哥丢人。
只是想到皇兄落水病入膏肓,召他进宫,脸色很差踏在龙榻,开口说:弟弟怎么这么瘦,以后要多保重。
哥哥言语无力,只说:来,我弟当为尧舜。
崇祯泪如雨下,他多愿意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是他自己。
天启皇帝最后的遗言只有四个字,笑着说:弟弟爱我。
大明三百年,心甘情愿兄终弟及只此一次。
空荡荡的乾清宫里,崇祯皇帝泪水开闸,面容狰狞,昏暗灯光映着影子打在匾额上,像一头巨大、愤怒的负伤困兽,无声嘶吼。
当曹化淳从寝宫取来先帝手做沉香木假山时,乾清宫里的皇上已神色如常,正在为礼部写下一封指示召见石柱土司秦良玉的诏书,要赏赐钱币牲畜酒水。
同时还作了首诗,以表扬秦良玉的功勋。
“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沉香木的假山拿在手中,这是天启皇帝还是太子时给崇祯做的。
那时他们被西李抚养,常常遭受虐待,朱由校常对他说,西李选侍不是你生母,你的生母葬在西山,以后长大了要记得去祭拜。
可朱由检生在宫中许多年,只知道西,没见过山。
朱由校就做了这座木制假山,好让弟弟知道,山长这样。
很长时间里,这座小小的假山是朱由检承载思念母亲的寄托,如今却又成了思念兄长的方法。
沉香木入手,眼看又要湿了眼眶,崇祯连忙把假山置于御案,语气冷静地对曹化淳问道:“止虚子,袁崇焕到哪儿了?”
曹化淳楞了一下,答道:“陛下,袁崇焕的首级昨夜就到宣府了。”
崇祯靠在椅背,抬头看向乾清宫的吊灯笼,面带恨意:“两年,十五万军队,一千零八十万两饷银,朕搜刮民脂民膏,把国库都给了他。”
“东虏却打到了紫禁城……都是骗子!”
说罢,崇祯重新拿起顺天巡抚的奏疏,里面说要集米十万石、银七万以筹备遵蓟之急,崇祯批复后将之置于递交户部再转交工部的一摞奏疏中。
要两部全力配合,一个出钱粮、一个造军械。
曹化淳一直看着他拿来的几封奏疏,终于忍不住了,道:“陛下,奴婢拿来的奏疏里有一封是太仆寺添注少卿师众的。”
崇祯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提醒他做什么,因为谁都无法信任。
不过听到这个名字,他想了想,这应该是自己派下去的人,便问道:“他是督饷的?”
“是,陛下派他去督闽饷。”
拿钱的啊,朝廷非常缺钱,崇祯连忙拿起奏疏去看,一看之下,心情大好,不禁乐道:“办得好!优旨报与百官听!”
师众督运的饷银额为二十四万七千三十余两,如今却运解来二十九万七千八百一十八两有奇,比起别人,简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派去陕西运银的,区区十三万两,还被溃败家丁给劫了。
看看师众,多运来五万余两,一下子蓟镇遵化等地的军饷就有着落了。
一时高兴之下,便顺手拿过剩下两份奏疏,眼睛一看便挪不开了:“韩藩?”
诸多藩国,其实都是崇祯素未谋面的亲戚,亲情对他而言尤其珍贵,但那是对兄弟、夫妇甚至妻子的父母,这些藩国亲戚可不算。
崇祯对待藩国非常理智,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因为他从未感受过父爱,更别说那些二百年前就分了支的亲戚。
但藩国不能失陷,事关哥哥对他的期望,更关系到哥哥亲手交给他的国家。
翻开一看,这几封奏疏可谓多角度叙述了韩藩被围困、攻破的过程,从韩王的角度、从杨鹤的角度、从周日强,完完整整把平凉府被攻陷的过程讲明白了。
连带着还有韩王求银重修王府、请免今年王田税;杨鹤也顺便为固原军队求饷,为陕西饥民求赈。
简直是偌大的丑闻,朱家人带着饥民攻破了朱家人的藩国,朝廷却无兵可用无饷可发,最后解围的是一支叛军。
朱由检揉着太阳穴。
他可以杀死这个国家每个人,却不能挽救这个在他接手之时便已千疮百孔的国家。
每天看的都是这些东西,每一封奏疏说的事情是真是假他无从分辨,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都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
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到他这里要钱要粮,就好像经过天启年与东虏大战,修出一大堆边堡边城之后,爷爷留下来那一千多万两内帑还在一样。
这让他头疼不已,看见要钱要粮就恶心甚至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