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闸捕房是公共租界组建的第一个分捕房,管理着东起黄浦江,西到护城河,北起苏城河,南到洋泾浜,这一片沪上最精华的区域。
辖区总人口四十多万,大小建筑一万多幢,这还是中日开战之前的数据,目前栖身其间的难民数量无法统计,但是不会少于十万人。
而邬春阳之所以说摸排的难度不算大,是因为这些建筑当中很大一部分是居民区,日本人的伪钞工厂绝不会设在人多眼杂的弄堂里。
一是不便于保密,印刷和人员行动都会发出噪音,很容易被周围的居民发觉。
二是伪钞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需要车辆,大部分的弄堂道路狭窄,无法行车。
三是附近人员越多,警戒工作越难进行,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日本人不把伪钞工厂设在他们完全掌控的苏城河北岸,为的就是保密和安全,自然会找一个便于隐藏的地方。
特务处和地下党方面需要调查的是面积足够大,靠近水源,能够布置大型印刷设备,同时人员较少的场所。
按照上述标准,三百多家商业机构,工业厂房,学校、体育场馆被列入了重点摸排范围。
数量不多,却遍布在老闸捕房管区的各个位置,于是特务处在沪行动人员在宋明浩、邬春阳、归有光的率领下四面出击。
众人都是搞情报的老手,利用各种手段和渠道,很快大部分的可疑地点被排除了嫌疑,只剩下一小部分无法确定。
两天后,公共租界。
一栋工业大厦外,一群难民当中,身穿粗布棉衣的左重抄袖蹲在路边,低着头询问一旁的宋明浩。
“老宋,这个地方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每天进出的人员数量很固定,生活垃圾也与明面上的工作人员数量相符,为了保险,我还让人看了排水口,没发现印刷排放的废水。”
“恩,确认没问题就放弃,抓紧时间查找下一处可疑目标,毕竟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左重忽然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语气低沉的说了一句。
宋明浩沉默不语,他知道副处长的意思,今早的报纸他看了,日本人占领了雨花台,居高临下攻击城内工事,金陵的防御体系瓦解在即。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收到金陵城破的号外消息,说实话,他不明白,国民政府怎么会败的这么快。
淞沪至少坚持了三个多月,金陵呢,从12月1日日军发起进攻,满打满算不过十多天时间,号称固如金汤的首都就丢了。
说果军不抵抗吗,这不客观,最精锐的88师都打残了,阵亡中校军衔以上的中高级军官47人,少将都死了8个。
连金陵市长,首都卫戍副司令、警备司令,宪兵司令部副司令,防空司令部司令的萧长官都以身殉国,果军已然尽力了。
“唉。”
一想到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宋明浩就低声叹了口气。
听到对方的叹息,左重摇摇脑袋,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事情既然发生了,再懊恼也没用。
至于改变历史,一个小小的特务处副处长能做什么,跟二二六那帮傻子、傻子一样来个清君侧吗,那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历史大潮不是某个人就能扭转的,干掉光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中日之间的胜负更是在前朝就已注定。
甲午之战后,日本人获得了天文数字般的赔偿,大力学习西方科学文化,发展工业、军工、教育,国力一日千里。
再看前朝,依旧沉迷于天朝上国的错觉中,等到了民国,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想的都是争权夺利。
不好容易国府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国,但作为帝国主义代理人的买办政府,想的自然不是如何增加国力,捞钱才是目的。
四大家族以及大大小小的利益团体像水蛭一样,吸附在这个国家的身上,疯狂的吸食民脂民膏。
上层这样,底层的民众和军队再用命有什么用,且看着吧,等到了江城甚至山城,那帮人依然会醉生梦死,除非这个国家或者果党完蛋。
“对了。”
这时宋明浩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看了看两边问了左重一个问题。
“您还记得咱们在嘉兴调查高丽人金仁久死亡桉,和药品工厂时认识的那个警署署长吗。”
“记得,怎么了?”
“淞沪战役日军占领了嘉兴,大肆烧杀抢掠,他组织了一批警员保护百姓,失败后被日本人抓到砍掉头颅,尸体扔进了南湖。”
左重愣住了,他已经记不太清那位警署署长的样貌,只记得此人是个谨小慎微的中年人,面对自己永远弯着腰,做着笑脸。
对方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根据特务处的调查,吃拿卡要一样不少,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做那种“傻事”。
是了,他询问发现金仁久尸体的渔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