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杨定大营,刘协重新上马。
杨修赶了过来,借着扶刘协上马的机会,轻声说道:“陛下临机应变,臣自愧不如。”
刘协在马背上坐稳,看着杨修。
他知道杨修在说什么,刚才众人的表情如此丰富,他想不看都不行。
“德祖,朕不是临机应变,而是肺腑之言。”
杨修愣住了。“陛……陛下?”
刘协摆摆手,示意杨修不必再说。
他当着众臣的面对杨定说那番话,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多日思索的结果之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不是不说就不会发生。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摆在明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要求每个人都忠贞不二,愿意与大汉共存亡,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事。
朝中有多少人心怀去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少了不能少,三分之一总是有的。
与其留着他们吃白食,不干活,说不定还在暗中通风报信,不如好聚好散。
话又说回来,他对那些人也未必满意,迟早要精简一部分。
让他们主动离开,免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具体到杨定,他如果想跳反,你拦得住吗?
与其大家互不信任,不如把话挑明了。有没有用,看天意。
杨修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默默的跟在刘协马后。
他算是领教了天子的特立独行,果然天才的思维都是不可理喻的。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可是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如此坦荡,而且是对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
刘协来到渭水南岸的董承大营。
与杨定被动模仿周亚夫不同,董承多少表现出了一点对天子的尊重,亲自出营迎接。
但他的大营比杨定还不如。
大营警戒松弛也就罢了,将士的精神状态也很差。一个个衣甲破烂,面黄肌瘦,看到天子策马而来,他们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勉强挺起胸膛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就露了原形。
与其说他们是战士,不如说他们是难民。
“阿舅,何以至此?”刘协低声问道。
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子,刘协儿时寄养在永乐宫,由董太后抚养成人,与董承时常见面,称其阿舅。
董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散去。“陛下,臣本非西凉旧部,无奈而为牛辅部曲,继而为李傕所制,一向不为西凉人接纳,这些年将士伤亡而不能补,衣甲不全而不能换,久而久之,自然成了这般模样。上次在新丰,臣所部折损过半,元气大伤啊。”
刘协抬起头,看向两侧的将士,不禁鼻子一酸。
朕太难了。
既然决定董承移营平舒城,再看他的大营布局也就是个过场,大致看了一遍后,在渭水边,刘协与董承并肩而立,由杨修向董承解释了作战计划。
董承并不意外,反倒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杨修解释完,刘协示意杨修退下,打算单独与董承聊几句。
“阿舅,你能守住平舒城几日?”
董承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他在李傕麾下数年,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凭他这些器甲不全的残部,正面迎战李傕、郭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退守平舒城,依然没什么把握。
平舒城太小了,城防荒废,作为凭吊古事的遗迹尚可,作战聊胜于无。
刘协打量着董承,暗自叹息。
杨定再无能,毕竟是多年战争的幸存者,算是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董承却是外戚出身,因为裙带关系才成了统兵的将领,实战经验少得可怜,比伏完、邓泉好不了多少。
“李傕、郭汜凶猛,却也并非不可战胜。”刘协耐心的解释道:“平舒城虽破,好在有地势可用。阿舅能为我守住右翼,不使我腹背受敌,便是有功。”
董承叹了一口气。“陛下,非臣不肯死战,实在是双方战力相差甚远,不堪为敌。不瞒陛下说,臣所部将士大多来自关东,本非精锐,这些年屡被西凉兵欺凌,斗志全无,如何能与李傕、郭汜死战。上次在新丰击走郭汜,有杨奉、杨定相助,尚且杀伤相当。如今……”
董承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刘协也很郁闷,这都是什么神仙亲戚啊,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手中,能不狼狈得像条狗吗?
衣带诏?还不如直接用来上吊呢。
尽管如此,他还得耐着性子给董承打气。
不管怎么说,董承是国舅,是朝廷的体面。他如果一击即溃,还能指望别人死战吗?
“阿舅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我的难处,想必阿舅也知道。”刘协苦笑道:“移营平舒城,就是考虑到阿舅所部不擅野战,只能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