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天下大雨。
这场射日是一定要被史书铭记的,而射日之后旳这场雨,也同样没有人会忘记。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陆地上,干涸的河道被滋润了,龟裂的田地也纷纷被抚平了伤痕,水洼一处一处被积了起来,池塘、湖泊,到处都是水面在上涨。
最耐旱的植物都在此时的风雨中挺立起了枝干,摇曳起了叶片,仿佛亦是在欢迎这场雨的到来。
还有先前魔化金乌残魂被箭击中时,满世界坠落的各种火球,也自然是被这一场及时雨给浇得全部熄灭了。
雨下那时,不知多少人喜极而泣。
太阳正常了,大雨也来了,谁还会去管现在的大周皇帝他究竟是魏皇血脉还是周皇血脉呢?
嗐,管他什么血脉,能射日,能下雨,那他就是一个好皇帝!
当然,这基本上只是百姓们朴素的想法,士族们必然不可能全做如此想。
但在当时,至少在雨下的当时,祭天台周围的百官,并没有一个敢于对秦夙血脉之事提出疑义。
没有人敢提这个事儿,大家都不是傻瓜,秦夙是怎么取得皇位的,谁还能心里没点数?
真就是因为那个天命之子的名号?
显然这不过是附加的筹码,真正令人无法反对的,还是他那恐怖到超脱凡俗的武力啊。
造化通神,谁能抗拒?
而在秦夙射日成功后的如今,就更加无人能够抗拒了。
百官们心中甚至隐隐都有些埋怨:陛下啊陛下,那位魏皇他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也就是个残灵,他要秃噜那么一句,口头上找点乐子,这也就算了!
可是您呢?
您不知道您现在坐的是哪国的皇位吗?
非得要在后头搭理魏皇,把这个“魏皇血脉”的身份给坐实了,您图什么?
图这个国家还不够乱?
还是说,您原本的心思,就是想要复辟?
复辟大魏?
这这就太可怕了。
当下里,不知道多少臣子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惊涛骇浪之下,自然就是一颗颗动荡不安的心。
倘若如今的这位陛下真有此意,他们该怎样应对呢?
是干脆就这样躺平算了?还是洗干净脖子,拿自己的性命来拼一个对朝廷、对大周皇室的忠诚?
这不是一件容易思量清楚的事情,其中种种煎熬,实难逐一尽述。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在秦夙没有主动说要复辟大魏之前,这些官员们基本上也都不约而同的做了同一个决定:
这个事儿,陛下不提,咱们总之就先装聋作哑吧。
如此,大雨中,当秦夙与江琬自天空中翩然而下,落回祭天台上时,百官们就只是齐声:“恭贺陛下,天佑大周!”
三天后,大雨终于停歇。
天气陡然转凉了,炎热了数月之久的这个世界,也终于有了一些秋的气象。
太阳清清爽爽地挂在天际,真正体现了一个,什么叫做秋高气爽。
整个世界都从原先的颓败而转为鲜活,甚至就连那屋檐下的鸟儿,叫声也明显欢快了。
这一日早朝,裴玄从御桥处走过,忽然就停了停脚步。
离他不远的邱培光不免注意他,连忙就也快走了几步来到裴玄身边,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往那御桥上看。
御桥上有什么呢?
汉白玉的砖,古老的形制,精美的纹路。
但这些,对他们这些日常见惯了的人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邱培光于是纳闷地问:“裴兄,你这看的是什么?”
问的时候,心里却免不了咯噔:听闻有一种最为神奇的卜卦方法,叫做形神感应,讲究的是随性而占。万事万物,不论是那风动云动,还是地上一行灰尘吹起,都能引动卦象。
而裴玄这位钦天监监正,此时忽然停留,观看桥砖,不会就是在有感而卦吧?
邱培光的心整个儿都提起来了,却听裴玄道:“邱兄请看,这砖石缝间,是否有一点绿意?”
“哦?”邱培光凝神注目,“是有的,这砖石缝中生出草芽了!”
裴玄便微微笑道:“大旱虽数月,然而及时雨只需一场,便能使这砖石缝中,都挣扎着生出草芽来。”
说完,他向邱培光拱拱手,便又大步踏过御桥,继而走向宣政殿。
留下走在他后头的邱培光,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再追上去问:监正大人你倒是说呀!你这到底、到底是不是有卦?
最后,在原地愣了片刻的邱培光忽然就抬手捋了捋自己胡须,然后一摇头,也是一笑。
朝上,秦夙与江琬仍然一同坐在御座之上。
讨论了一些有关于灾后建设的事情,江琬又下达了不少具体要怎样恢复耕种的指令,直到今日政事暂且告一段落,秦夙忽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