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房中,一名道人直直坐起。
他生就一张仙风道骨的面容,肌肤光润,眉如墨画,目似朗星,乍看起来似乎是三四十岁,可肌肤状态显得十分年轻,多看几眼又仿佛是二三十岁。
只是他鬓角略有几缕白发,这又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岁月感。
总之年龄界限十分模糊,当他坐起时,如果不是方才那一声大喊略有些损坏形象,他只是坐在那里,就简直像是一幅出尘绝俗的道人画像般。
旁人见了,又有几个能不感叹一声“神仙中人”呢?
一直屏息在一旁的明河“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他,直哭喊:“师父!你终于活了,这太好了!”
云泽道长绷着脸,不吭声。
什么叫“你终于活了”?道人我何时死了不成?
呸呸呸!小道童忒不会说话!
但自己先前究竟死没死,云泽道长其实还是有感应的。
他分明也感觉到了,前一刻的自己像是魂飞冥冥,去向了不知名的仙山之处。
朦胧间,他简直以为自己都要羽化登仙了,好在一道清光及时罩来,兜头又将他拉回了这凡尘俗世。
看起来这不像是在救他,毕竟一个是羽化登仙,一个却是重回凡间,这能有可比性吗?
修道之人,虽然明知成仙之说虚无缥缈,可毕生追求,却也终究难逃此念。
然而执念归执念,现实和梦幻却必须分得清楚明白。
云泽道长神智清明,深知此前的仙山不过是死前异象,如若他当真沉迷其间,那才真是生机断尽,从此就再也没有从此了。
正如江琬此前所说,一时三刻,消散天地,连自我都丧失了,又何谈超脱?
人之自我,才是人存在于世的根本啊。
如果连自我都丧失了,即便魂体还能存在,那么,“我”还是我吗?
这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生死之间走一遭,云泽道长长吁一口气之后,瞬间了悟诸多。
他再看江琬,除了因她一身道蕴缠绕而倍感惊奇,就只剩感激了。
江琬被他一问,还未答话,又听他说:“道友救命之恩,云泽感激万分。敢问道友尊号,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说话间,云泽道长拂开床上薄被,自己起身下床,站立起来,又对着江琬深深一揖。
江琬侧身让礼,倒是听他称呼自己为“道友”而颇感奇妙。
当年曾在封神演义中看到过的一个道情故事使她灵光一闪,江琬侧身之后又抬手虚扶云泽道长,一引用其中话语说:“我名江琬,自来处来,往去处去,道长快快请起。”
同时,望气术再度打开。
江琬发现,云泽道长的气运果然在飞速高涨。
他的气运是天青色的,便似天空一片青云,此时腾云直升,清光满溢,当真使人见之而顿觉心旷神怡。
江琬还是首次见到这样的气运呢,就连裴玄,虽然修为高深,其自身气运却因身在官场而难免多带了几分朱红富贵之气,不似云泽道长的气运这般清澈。
更为奇妙的是,云泽道长天青色的气运中还隐约带着一丝金光。
这一丝金光并非是如永熙帝等皇族那般的玄金色龙气光芒,而是另一种更为纯粹的灿金色。
江琬看得分明,立刻理解了,这是功德金光!
云泽道长为守护原州百姓而舍生忘死,虽险遭大难,却也获得了无上功德。
即便他并未能击退天狼族,但谁又能说他之前的金汤固甲阵在守城方面没有起到大用呢?
至少他拖延了时间,等到了援兵。
如果没有云泽道长的金汤固甲阵,说不得原州城早被攻破,这满城百姓尽皆遭屠,那又会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经此一劫,此人往后必定福运加身,就算不能成仙,也必定福泽绵长,格外拥有一份天佑。
但从气机上来看,他现在的身体仍然是虚弱的。
毕竟望仙无忧灯虽然可以将他生魂引回肉身,却并不能给他修复损伤。
云泽道长却有些痴了般,立在原处,口中喃喃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这便是我等归途么?”
江琬抬手凌空画符,施展诵符成真的本事一边在口中默念符名。
一道甘霖化伤符便在她指尖成型,片刻间,蒙蒙符光亮起,江琬指尖动处,竟凭空生成了一朵小云。
云朵颤动,飞到了云泽道长头顶,紧接着滴滴甘霖洒落,就又纷纷扬扬落到了云泽道长身上。
江琬施展完符法,一边说:“道长心安,即是归途。”
说话间,又是一道生字符在她指尖成型,浓郁的生机光芒也被推至云泽道长身上。
云泽道长瞬间只觉似逢新生般,由内而外,无不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