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边,望河旁。
柳无双的埋骨地前,江琬燃符,诚心以弟子之礼拜下。
秦夙见她执弟子礼相拜,当下也与她并肩,同样对柳无双恭敬行礼。
并还说:“先生灵前有知,后进晚辈秦夙,与先生弟子江琬情投意合,今日相伴来此,特告知先生。我与琬琬……”
正认认真真拜礼的江琬就:“……”
一下子侧头,好险没惊喝一声“你干嘛”!
她被秦夙这骚操作整懵了,哪里不对?
可没等江琬责问出口,秦夙却已经一口气将话说完:“我与琬琬相携同心,我必珍之爱之重之,请先生认同。”
江琬:“……呵。”
这种见老丈人的语气,真是大可不必……
不是,人家前辈知道咱们俩是哪俩棵葱不?
江琬一下子又是哭笑不得,虽然她常常打着柳无双的旗号,口称得其传承,事实大概也真是得了柳无双的部分传承。但这个传承,好像是作弊得来啊!
咱这个确实得了好处的,认真来拜拜也就算了,你一个莫名其妙自封的“徒弟婿”?咳……
人家柳先生承认吗?你就急着认师公?
江琬心里吐槽,也正打算将秦夙拉开,岂料随着秦夙第三拜,前方那河岸边,水草漉漉之处,竟忽地腾起一团蒙蒙白烟。
白烟之中,却现出一片大雪茫茫的景象。
什么情况?
江琬拉着秦夙,一下子后退一步。
秦夙却又反拉住她,微侧半身挡到她身前。
却见那前方白烟迅速弥漫,片刻间就占据一大片总有五六丈方圆的地界。
白烟腾空,内中现出的雪茫茫景物则渐渐移动,形成一幅没有声音的动态画面。
从高山到荒野,从被大雪压垮的破败房屋,到因为大雪而冻死冻伤的人畜庄稼。
雪色洁净,破败的村庄间偶见人畜尸身,也并不显得直观恐怖。然而越是如此,却越是给人一种空洞洞的荒芜感,不祥的气息,隐隐弥漫。
画面继续移动,又片刻,画面一角现出了高大的城墙。
然后是城市的屋宇,荒凉的街道,冻得哆哆嗦嗦,饿得唇白眼花的百姓,还有无声嚎哭的幼儿,趁乱疯狂的乱民。
是镐都。
这是镐都的景象!
画面中显示,镐都乱了。
身穿蟒袍的青年齐王带着数百亲卫纵马玄武大街,城市屋宇的角落里,邪祟悄悄爬出,趁着雪灾吞噬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生灵。
画面又一转,却露出了边关景象。
西京大雪,北边各大重镇更是早早陷入了寒冬的侵害中。
草原上一片冻土,被逼急了的边疆各部乘着今冬寒意最恐怖的时候,南下扣关了!
画面再转,却见边关大军中,其中有一支格外不同。
那一支的蛮兵,骑乘的却不是边关骏马,而竟是一头头体壮如牛,个头极巨,不输骏马的……狼!
对,就是狼。
这是天狼军,江琬曾经在清平伯讲述家史时,听他仔仔细细描述过的。
那个曾经导致江家一度陷入覆灭边缘的天狼军,天圣四十七年出现过,而后又号称被灭绝了的天狼军,竟再次出现了!
因为画面中还出现过齐王的影像,江琬便没有怀疑这是天圣四十七年的旧景重现。
她后背一阵寒毛直竖,脱口便道:“这是,柳先生的预言吗?”
秦夙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看来是今冬景象。”
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今冬景象?
因为画面中的齐王,他的样貌就与如今一般无二,他身上披着的那件鲜亮的狐皮大氅,前不久秦夙还在国子监时,就从他身上见过!
画面还在继续。
边关的景象又被隐去,白雾中却零零散散现出了一些百姓人家的掠影。
其中,有饿得凿冰的百姓落入水中,反被冻死的场景;也有为一些木炭食物而邻里亲戚之间起争执,最后各自厮打得头破血流,嚎啕大哭的场景。
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甚至是易子……而食的恐怖场景!
这场景出现时,秦夙待要伸手来捂江琬的眼睛,那画面却又立刻变了,却现出了巍巍宫墙,高高祭台,苍茫青天之下,永熙帝登坛祭天的身形。
没等江琬和秦夙再看清出永熙帝祭的是什么,白雾中的画面却戛然而止了。
白雾散去,一切无痕。
眼前望河仍未变动,水岸还是那水岸,荒草还是那荒草。
柳无双连坟茔都没有,那片空地上,先前被江琬点燃的生字符,到此时也基本上都燃烧成了灰烬,其中生机逸散,不留踪迹。
一切如常,仿佛他们先前所见,又都不过是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