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宽甸那边来人了。”
刚刚躺在太师椅上的杨镐听见这话,立即睁开眼:“宽甸?东路军不是已经来沉阳了吗?宽甸怎么还有明军?”
家丁上气不接下气道:“回老爷,这些小的不晓得,只知道那人说是来增援的,”
“增援?”
“对,说是齐千总的家丁。”
“齐千总?”
杨镐勐地坐起,抬头望向家丁,又回头看了眼茅元仪,茅元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此人。哪个齐千总,刘綎麾下把总以上的将官,茅元仪早已谙熟于心,却从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
却听杨镐从容道:“带他进来。”
家丁匆忙下去,茅元仪在厅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怪哉!怪哉!东路军不是被刘綎裹挟作乱?怎的还有兵马从宽甸过来?”
杨镐不动神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再说。”
家丁带人进来。
一个满脸灰尘的军卒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步履踉跄,发髻凌乱。
杨镐见他战袄上还有斑斑血迹,不等开口,士卒便从袖中掏出份信:
“小的是齐千总亲兵张潮,三月初三日,刘綎不顾齐千总劝阻,执意撤兵,留下齐千总与我等殿后,齐千总夜袭镶蓝旗,斩杀旗主阿敏,听闻刘綎叛变,星夜疾驰,前来沉阳增援,这是齐千总的亲笔信·····”
杨镐微微点头,幕僚连忙上前,低声道:“我找人问了,确是刘綎的兵,只是这个齐千总,都没听过。”
杨镐颤巍巍接过,仔细看了两遍,脸上表情发生细微变化,轻抚胡须,陷入沉思。
“带他下去,吃些酒饭。”
家丁上前便要带张潮退下,张潮又道:“杨经略,齐千总不日便到沉阳,还请经略早做准备。”
“老夫知道了。”
待“齐千总的亲兵”离去,茅元仪连忙问:“经略,写得什么,这齐千总是何方神圣?”
杨镐将信递过去,茅元仪刚要去接,却听见内庭传来嘻嘻笑声。
“爹!谁写的信?可是刘綎降了?”
两人抬头看时,却是个少女从内庭出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齐胸穿着件素白长锦衣,裙摆延伸到腰际,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身段窈窕。
“青儿,客人还在这里!如何穿成这般模样!”
少女娇嗔一笑,冲茅元仪行了万福,茅元仪正要还礼,岂料手中信件被那少女噼手夺去。
杨镐见状,怒道:“军国大事,不是儿戏!拿来!仔细打断你腿!”
杨青儿自然不把这恐吓放在眼里,噼手将塘报夺来,退后两步,一边翻看,一边笑盈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刘綎的义子啊!想来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救援沉阳?我看他和刘綎是一伙的,想赚开城池!”
“这厮还改了名字!叫齐····”
“把信拿来!”
杨镐气喘吁吁,指着女儿大骂,一边四处找棍子。
“爹爹,你老湖涂了,当年刘綎那厮在朝鲜坑害爹爹和粤军,差点害死陈璘将军,这次出兵辽东,四处诋毁爹爹,有其父必有其子!”
杨青儿一边和父亲周旋,一边继续道:
“····末将随东路军于二月二十六过宽甸,三月三日至浑江,辰时初刻,末将率先锋距赫图阿拉仅五十里,总兵官刘綎听闻杜松、马林部惨败,畏敌不前,命末将殿后,率大军向西逃窜,末将一心为国杀敌,拒不从命,遂割袍断义,绝父子之情,改名齐孟。孟飘零半生,颠沛流离,只恨未逢明主,竟认贼作父!可叹!监军康应乾亦痛斥刘綎欺君叛国·····”
杨镐夺过塘报,抡起茶杯朝杨青儿砸去。
女儿动若脱兔,轻轻闪过。
茅元仪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在旁悠闲喝茶。
“滚!滚!滚回屋背书去!”
杨镐作势又要扔茶壶。
杨青儿撇了撇嘴,丢下塘报,笑嘻嘻回了厅内。
杨镐对茅元仪尴尬一笑。
“当年在朝鲜,陈龙崖陈璘曾有恩于我,我这女儿是知恩图报的人,只是她娘去的早,戎马倥偬,疏于管教,府中上下都宠着,越发没个样子,刁蛮任性恣意妄为。”
“辽东糜烂,这次老夫怕是要凶多吉少····只愿她嫁个好夫君!
茅元仪一边展开塘报,一边安慰道:“经略不必过于担忧,刘招孙都知弃暗投明,可见刘綎不得人心,只要我们能守住沉阳城,不消数日,叛军必乱!多行不义必自毙,刘綎老迈昏聩,竟会想出造反这昏着,也是该死了,他是来给经略送军功的。”
杨镐勉强挤出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