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蓟县西城,有一座前后几重的大宅院,宅院占地广阔、榆柳环绕,内里凋梁画栋、飞檐斗拱,亭台楼阁布置得错落有致。在一栋二层高的轩亭之中,卢长谐微眯双眼,坐在一张坐榻之上。
这位卢氏大长老曾经是北齐、北周时期也是一名大将,及至大隋立国,还当过河内郡军司马,但是时为左领军卫将军的堂兄卢贲在开皇初期因为不满高颎和苏威执政、图谋废立太子杨勇,导致他也受到牵连,除名为民。卢长谐眉骨耸高,从其苍老面容之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
在茶几一侧侍奉茶水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长相英武的白衣青年,此人正是卢家子弟卢明月。卢明月给卢长谐斟了一杯茶,低声道:“大长老,萧时文上任以来,频频接见幽州新上任的官员;据说他们准备在幽州推行凉州新政。”
卢长谐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说道:“不用理会,萧时文终究是个文人,胆识气魄皆不足,真正整饬的人还在辽东。”
“大长老是说杨,卫王?”卢明月浓眉微动,轻声问道。
“正是卫王!”卢长谐点了点头,沉声道:“凉州新政涉及方方面面、各行各业,牵涉不知凡几。当初谁也不看好,谁都认为他是在瞎折腾,再从他一郡一县来推行之事来看,就连先帝和皇帝都执同样的心声。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所谓的‘一个毛头小子和一群乌合之众’竟然真把事给办成了。”
“大长老,卫王所立之军功,让人无法置疑;然变革之事,牵涉太广,除却贫瘠凉州之外,倒也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今至尚书令之高位,一在天子宠信、二在个人军功,政务水准不足称道。”卢明月沉吟片刻,接着又说道:“依我之见,无非就是因为运道好罢了、无非就是因为他能闻达天子、无非就是契合天子之志,故而以敢打敢拼、鲁莽之风获得大业帝青睐和赏识。”
在仁寿三年之时,他们兄弟四人和太原王氏子弟、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子弟参与乐平公主的寿辰,他们原本是想在芙蓉园宴会扬名。不料太原王氏子弟在喝高之际,为萧颖之美所惊艳,王氏子弟为搏美人一笑,便揪着自称“大兴杨文会”的杨集斗诗,不过杨集也没有拿身份压人,实在拗不过之下,便与他们斗起诗来。
但是那几名王氏子弟品行不端,斗诗斗不过杨集之后,竟尔依仗家世撒起泼来,卢明月等人以为“杨文会”是某个小家族的子弟,于是也跟着起哄、帮衬;这一来,终于把杨集惹火了,然后所有起哄的人都被他给封杀了。
当时的杨集打败突厥汗国大军、带着步迦可汗的人头入京,正处于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时刻,大隋有志青年尽皆视为榜样,他有芙蓉园的遭遇、作为,一经在场之人传播,他们这些不识趣的山东士族子弟立时臭名远扬。
凡事有因必有果,当这些闯祸的人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之时,都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由于他们的家族家大业大、支系众多,支系间的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当他们臭了以后,每当家族有了荐才机会,都会理所当然的撇开他们,这也导致他们至今都无法入仕。
卢明月没有反思己过,将今日之遭遇都怪在杨集头上;说起话,口气更是有些不太好。
“你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运道好,那也是一种本事;你若错生在平民之家,焉能学到一身文武艺?你若错生在平民之家,焉能见到卢氏家主?焉能与我对话?”卢长谐宛如瘦松遒劲的眉微微皱起,向不甘不服的卢明月说道:“我知道对卫王十分敌视,但是话又回来了。你们当年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卫王,而是普通寒士,你们做的事情一定远比卫王过分和缺德;你们哪怕斗诗斗输了、哪怕当时出于风度没说什么,可是事后,你们一定用家世、人脉关系将对方打压下去。这是因为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干过。”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在挑衅和打压之前,都会了解对方的来路;可你们呢?眼光不如我们、才智不如我们,甚至连嚣张都嚣张不出一个水平来。所以说,这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你们笨,哪怕是死了,那你们也是活该去死!”
卢长谐也曾年少轻狂过,他在北周和大隋王朝为将之时,虽然遇到不少来自内外的困难、困境,但是每一次都势如破竹、化险为夷。他当年也认为是自己的能耐所致;现在回过头来看、来想,才发现在一在周、隋国力军力强盛,二在家族长辈兄长庇护,最后才是自己的能力。
若是没有前面两个条件,他早就被来自“自己人”的暗箭弄死了,个人的能力又哪有机会发挥?然而他们那一代人正如他所说这般,大多数人在做事之前都会“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可现在这些子弟除了嚣张、只会嚣张,当真是丢人之极!
卢明月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哑然无语;过了良久,他压低声音道:“大长老,他们在凉州执行的新政在河北不大行得通,不说我们卢家子弟了,便是许多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