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派,按理说,像他这样一个有能力、有家世、有资历、有后台的贵族子弟,早就应该当上刺史、州长史、州司马了,然而作为家主嫡孙的他,却和杨师道一样,起步点也只是一个县令、凉州昌松县县令。
只是大半夜的,却忽然出现在张掖城,这是什么意思?再嚣张,也得有一个度吧?
其实杨集这倒是冤枉独孤贤意了,他早在几天以前,就从昌松县县令升为内史省(中书省)通事舍人。这个职位虽然只是从六品上,但却掌朝见引纳、殿廷通奏之权,凡是近臣入侍、文武就列,都由通事舍人引导其进退,而赞其拜起、出入诸礼节、四方蛮夷纳贡,也是由通事舍人接受呈进。甚至还有慰抚将士家属、持节巡视的权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职务离皇帝极近,能更好的向皇帝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且太子杨昭,还兼任内史令之职,所以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个位子上钻。
这个新的职位使独孤贤意异常兴奋,而且祖父还告诉他,先当一两年通舍舍人,再通过人脉关系把他调去当一个人口稀少的下州刺史,之后再利用独孤家的势力、财力,帮他把这个下州治理得繁荣富强,出了耀眼的政绩,再把他调回京城当尚书省的中高层官员,不出十年时间,便能利用家族力量把他推上六部尚书的位子,至不济,也能当上六部侍郎。
祖父的话、家族的实力,令独孤贤意深信不疑,他此次前来张掖城,一是离职前必走的程序,若是得个州牧府一个好评,更加利于日后的仕途;二是他的祖父独孤顺也在张掖的独孤家宅子里,他希望在私底下见一见杨集。
见礼过后,杨集也知道了他此来,是办离职手续,于是便指着不远处的府门,说道:“有什么话,到府里再说吧!”
“多谢大王,不过大王凯旋归来、舟车劳顿,在此耽搁大王宝贵时间,已是不该,卑职又怎能入府呢?”独孤贤意彬彬有礼地一揖:“卑职拦驾,实乃奉家祖之命而来,家祖听说您回来了,希望能够与您见上一面。”
“独孤老家主也在张掖?”杨集皱眉道。
独孤贤意微微点头道:“正是!”
“老家主说什么时候见面?”杨集与独孤顺和解以后,独孤家便源源不断的把粮食运来甘州,他们以京城的价格敞开着卖,终于把甘州居高不下的粮价给压了下来;光是这份人情,杨集就无法拒绝。
独孤贤意恭恭敬敬的答道:“家祖后天就要返京了,所以他明天在别庄设宴,万望大王赏脸。”
“明天肯定不行!”杨集断然摇头,解释道:“我离开这么久,甘州积压了许多必须由我来处理的大事,更何况裴相国还要问我与西域有关的事情,两者都与国事息息相关,我哪有时间?”
独孤贤意为难的说道:“可,可是家祖已经准备好了。”
“请把我方才说的话转告令祖,然后再加一句,就说我杨集向来以国事为重,明后两天都没空。”杨集语气变得生硬了,请客吃饭都这么霸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盘地?真以为张掖是关陇贵族掌控的关中不成?
况且和他比起来,独孤顺这个只领俸禄不办实事的司空,能有什么大事急着要回关中去处理?要是真的有大事,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张掖了。
“卑职明白了,这就回去回复家祖。”独孤贤意见到杨集态度恶劣,脸色微微一变。
说起来,他们独孤家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冒昧了。因为在拜访方面,世家门阀之间就有很多禁忌,比如不能在主人吃饭、睡觉、会客、有大事时上门,所以拜访的一方必须在事前派人送上一份拜贴,如果主人收下,就可以按照约定时间前来拜会。
尤其是高层间的互访,往往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双方都要有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说结合时势、派系来揣摩对方来意之类的,只有弄清了这些,才能在会面时切入重点,所以双方事先更要约好,像独孤贤意在半夜拦驾的举动,着实是冒昧之极。
当然了,若是他现在是以下属的身份来拜访,向杨集陈述分内之事,那又不同了。然而他此刻代表的是独孤家,这便使他犯了交往中的大错。
“不送!”杨集不咸不谈的说了句。其实他知道这是谈判桌上的技巧,独孤顺之所以让孙子挡道,实际是故意用这种急切来营造紧张气氛,使自己在好奇、猎奇心理下,一步步陷入他设下的局。
“卑职失礼之处,还望大王海涵。告辞!”独孤贤意向杨集深施一礼,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马车,杨集心中有些不爽,他知道独孤顺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无非就是急着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罢了,他从京城前来张掖,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可就算他和独孤家和解了,他也不想、不能和独孤家走得太近。
杨集一路奔向自己府邸,众人翻身下马,在影壁前等候的萧颖见了,立即提着裙子飞步而来,如同灵巧的燕子跑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