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假山下的主堂虽然宽阔高敞,可是里面人数并不多,最最正中位置上,已经五十六岁的王廷相手持诗稿,反复观摩,心情有点复杂。
左次席的南京本地文坛盟主、前二品高官顾璘老先生面无表情,看不出其他异色。但是在这个庆祝新园重修完毕的场合,不笑就已经说明不愉快了。
右次席的主人家,东园公子徐天赐连连苦笑,本来气氛是很好的,但那诗稿传进来后就变尴尬了。
王廷相是文学复古派七才子之一,是全国主流文学声音代表,而顾璘是南京本地文坛盟主,而南京本土文学风气叫六朝派。
复古汉唐和金粉六朝,一听名字就很不对付啊!用后世的话来形容,一个是宏大叙事星辰大海,一个是精致的小资文青
“思汉唐之音,又闻有明公来镇南京”这话,在外面普通吃瓜群众看来,也许只是为了打动王廷相,但是他们不懂政治。
当着本土六朝派盟主的面,给复古派大佬写了这么一句,甚至还直接点名,如果复古派大佬不接,传了出去会怎样?
岂不就是代表朝廷的复古派大佬向本土六朝派盟主低头?这还对得住复古七才子名声吗,对得住刚刚去世的李梦阳吗?
更别说王尚书还是初来乍到的新官上任,第一次在南京文坛亮相
所以刚才王廷相王尚书就是这样被逼着上阵了,力挺这首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汉唐之音”。
而顾老先生也有自己的文学尊严,必须力挺自家人王逢元。
最后让主人家徐天赐二选一,东园公子看过两首诗,一首里面有吹捧祖宗的句子,另一首王逢元大作里面只有赞美自己的句子。
他还能怎么办,虽然他情感上是偏向于本地人王逢元,也喜欢自己被赞美,但是大义上只能选祖宗。
“东桥公!对不住了,都是在下的不是。”徐天赐抬起酒杯,对着顾璘连连表示歉意,作为主人家,他必须要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
刚才明明是王廷相先挑的头,却要自己这个主人家出面打圆场,苦。
顾璘号东桥,时人都喜欢用号来称呼别人,名和字在交际场合已经很少用了。
老先生对徐天赐回应道:“不妨,吉山技不如人,也怪不得其它。反正他还年轻,来日方长。”
王廷相依旧拿着诗稿,若无其事的对二人说:“我看作诗之人心术阴诡,竟敢挑弄吾辈心境。此风断然不可长,等见了他,必定要敲打警戒一番!”
顾璘也跟着骂道:“此人必定是功利之人,所图幸进邀名而已!”
他也已经打定主意,等会儿此人进来后,一定要狠狠教训此人。在南京地盘上混,竟然不卖他这六朝派盟主的面子,不打不行。
徐公子撇撇嘴没说话,某些文人就是口不对心,你王尚书真要如此憎恶此人,那又何必拿着诗稿不放手?
这么说话,估计也是给本地盟主顾老先生台阶下,缓和一下关系,谁让顾老先生的高徒王逢元被否掉了呢。
说起来徐公子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刁钻人,才能写出这玩意来的?
一句“汉唐之音”逼着王廷相出马,又一句“新卫霍”逼着自己也不得不站队。说穿了,这踏马的就是道德绑架!
正当三大佬尬聊时,王美人婷婷袅袅的走进来了,给三大佬行礼道了个万福。
同时她还与早在堂中的师姐冯双双进行了一秒钟的眼神交锋。
“哼,我不也进来了吗?今晚诗魁可是我的人,诗稿上传扬的名字是我王怜卿!”
“你别得意太早,呵呵,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王廷相直接问话:“你就是代书人王怜卿?此诗乃何人所作?没和你一起来?”
王美人很乖巧的答道:“此乃秦德威口述,他让奴身提笔代写。”
她回答的也很有技巧,只说秦德威口述,没说一定是秦德威所作,留了点余地。毕竟实在是匪夷所思,她也不是很能确定秦德威到底是不是真作者。
秦德威又是哪个?三大佬对这个名字都很茫然。
王廷相想看到的是诗人,而不是美色,又挥了挥手吩咐道:“你再去把他带进来!”
王怜卿低头应了一声,正要再出去时,陪坐在席间的冯双双突然开口了。
“几位老爷们,奴家突然有个新想法作诗魁彩头,奖品只有那幅名画是不是太枯燥单调了啊?”
徐天赐和冯双双最熟惯,笑骂道:“你这浪姐儿,竟敢说本公子拿出的奖品单调枯燥,可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冯双双故作羞涩的回答说:“奴家想着,奴家也能当奖品的,可以陪诗魁十日,并分文不取!这也是给徐老爷开园增光添彩,壮大东园名声。”
徐六公子向来豪放不羁,最喜欢这种调调,“哈哈”一笑,“秦淮四美这分量,也不知他能否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