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和他的同伴们只要继续推行以国家资本主导的工业化,就会与传统的小农经济互相对立,也必然会成为地主士绅阶级的敌人,双方绝不可能调和,必将抱着将对手除之而后快的想法。
不过上面提到的这一切,对新任行署副专员洪亮吉而言,还只是一知半解。他能明白的是,自己这个所谓的“副专员”,大概就是等同满清那边的五品同知,除了不管军,什么都要管。
满清时代举人想入仕的话,一般是从笔帖式起步,要知道人家正牌子进士实授也就是个七品县令。洪亮吉从一介白身成为统管珲春地区的大员,也算是进入北海镇的高官行列了。
纵观清代近三百年历史,能够上疏直言时弊并指责皇帝过失的官员凤毛麟角,数来数去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后世很熟悉的孙嘉淦,另一位就是洪亮吉。然而历史上的洪亮吉比孙嘉淦还猛,号称“清朝第一硬骨头”;能将有“仁宗”之称的嘉庆气的差点将其斩首,他那份《乞假将归留别成亲王极言时政启》的威力可见一斑。
要知道一个因自身正气能感动天地,乃至嘉庆前脚为洪亮吉下旨平反,后脚就普降甘霖解除旱情,甚至将此事列入正史的人,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实在罕见。
赵新看中的就是这份风骨。跟让江藩先去当兵一样,他故意将洪亮吉晾了一段日子,见其不急不躁,这才把他和刘台拱等人送进了行政学校,经过了一番政务培训后安排去珲春,就是希望能通过此人的刚正不阿,公平公正的处理当地的满人事务和边境问题。
珲春战役进入到最后阶段的时候,由于北海军采取东西夹击,使得珲春城内的满人无法撤往吉林,而那奇泰带走的又都是兵,导致大部分满人家庭都留了下来。
如何管理这些人,将决定了北海镇未来对东北其他地区的治理是否顺利。要知道打牲乌拉、黑龙江城,乃至满清治下的齐齐哈尔、墨尔根、吉林、盛京都是以旗人为主要居民构成。所有人都在盯着北海镇的一举一动,派驻的地方官员若是有失公正,将导致周边村寨的库尔喀齐人和费雅喀人兔死狐悲,从而动摇北海镇在整个东北地区的统治。
“洪大人,这是珲春的八旗满洲人和库尔喀齐人的户籍档案汇总。”
行署的公事房里,一名负责管理档案的民政办事员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了桌案上。
刚刚到任一天的洪亮吉打开文件仔细端详,发现这份档案汇总被整理的很详细,从男女性别、年龄段、所属牛录、民族等都进行了分类,这样的整理方法只有经过行政学校培训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逸之你懂满语?”
“懂的,在下一家已经在宁古塔居住多年。”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民政办事员的深蓝色制服。此人就是之前曾被那奇泰派去和北海军谈判的张豫北,字逸之。北海军占领宁古塔后,身为汉人流放犯后代,且有监生功名的张豫北迅速投靠了北海镇,经过在行政学校的一年多学习,被派到了珲春担任负责户籍和田地的民政办事员。
张豫北随即向洪亮吉介绍了本地的民户数量,并着重说了满族的情况。总得来说,珲春本地的八旗满洲主要是正白、镶黄、正黄、正红、厢红这五类,姓氏则以安楚拉瓜尔佳氏、讷殷瓜尔佳氏、苏瓦瓜尔佳氏、萨克达比氏、觉罗氏、赫舍哩氏等为主;此外还包括了成为“伊车满洲”的赫哲人、库尔喀齐人、费雅喀人、新疆巴里坤额鲁特蒙古人等;至于汉人么,则是新分过来的八十户,其中岛国归化民占了一半。
北海军占领珲春后,这些新旧满洲人在进行户籍登记时都改了汉姓,例如所有的瓜尔佳氏都改姓“关”,萨克达比改姓“祖”,赫舍哩改姓“何”,钮呼禄改姓“郎”;最搞的是觉罗氏,改姓了“赵”。
洪亮吉一目十行,看到民族构成时,惊讶的道:“本地居然还有回回?”
张豫北道:“只有三户,都是从宁古塔来的商人。两家姓李,一家姓马。”
“商人?他们做什么生意的?”
“参货、皮货,偶尔也会涉足和李朝那边的贸易。大人,咱们这边缺牛,以往和李朝的会宁互市,用马或是参货皮货跟他们换耕牛、食盐、布匹。”
“他们有北海商社发的执照吗?”
“之前商社的人曾找他们谈过,可他们嫌咱们定的商税太高,没答应。”
“这不行!以后所有的行商或是坐商,必须要有北海商社发的执照才可以。私人是不能插手粮食买卖的!再者,现在各地无论是耕地还是收割,都使用机器,即便是收割机也都是用马牵引,要黄牛做什么?除了吃肉,剩下的用途就是卖皮子做甲。”
洪亮吉在行政学校学过,北海镇对粮食采取独家收购,绝不允许私人涉足其中,目的就是为了缩小工农业剪刀差,确保农产品价格,以避免移民们因集体公社的组织形式而丧失对种地的热情。
张豫北吓了一跳,他想不到这位洪副专员居然扣了这么大的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