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昨儿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听说是有个外官新进调到了京城,特意请了二爷去吃酒。”
外官?
调到京城?
王熙凤有些莫名其妙,如今荣国府变成这副鬼样子,难道贾琏还能赚到外快?
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索性就没再多想,也或许就只是个八九品的小吏呢,荣国府纵然已经大不如前,安排个八九品的芝麻官儿,应该也还是可以的。
这般琢磨着,她也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
返回头再说薛宝钗。
送走了王熙凤之后,她便在客厅里默默饮茶,似乎对焦顺到访的消息全不在意。
但这副样子却急坏了莺儿,她心道莫非姑娘在宫里,又跟焦大爷闹了什么不快,若不然怎么听说他来了,会是这样的表现?
“姑娘?”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薛宝钗抬手止住,一字一句的提醒道:“我说过,不要再擅作主张了!”
莺儿登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下益发的为姑娘不值。
别人寄家书都是给父母妻儿,莫说丫鬟了,连对小妾也多是托妻子转告一声,宝玉倒好,给袭人写了那么厚一封信,却只给了姑娘薄薄的几页纸,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前脚刚离开京城,袭人就跳槽到了三姑娘身边,默认了要给焦大爷做陪房丫鬟。
正觉得解气呢,忽就见薛宝钗长身而起,径自走进了闺房里。
莺儿下意识要跟进去,房门却碰的一声被反锁了。
薛宝钗进到里间之后,就坐到了梳妆台前,然后从里面摸出一厚一薄两封家书。
厚的那封不用说,薛宝钗早就已经看过了,但薄的这封她却到现在也还没有拆开。
此时她将属于自己家书,端端正正摆在了梳妆台中央,瞩目半晌,才拿起剪刀裁开了封皮,轻轻从里面抽出了三页信纸。
准确的说,内容只有两页半。
当然了,因为都是蝇头小楷的缘故,若没有袭人那封信做参照对比,这也算是比较标准的家书了。
将信纸抖开,薛宝钗仿佛是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任由饱胀的胸口抵在梳妆台上,然后才从抬头逐字看起。
也不知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早在预料当中。
这封家书的内容,和宝钗最初猜测的相差仿佛,确实是在试图挽回两人之间破损的感情,通篇更是有将近一半都在自责。
只是……
宝钗在读完之后,却仿佛看到了宝玉面对着这三张信纸,如坐针毡、抓耳挠腮、长吁短叹的模样。
因为那些道歉的言语、那些自责的言语、那些试图挽回的言语,全都无一例外的透着生硬。
很显然,这封信是在甄家被抄家之后写的,而众所周知,宝玉是个‘性情中人’,至少在写诗写文章的时候极易受到情绪的影响。
而他顶着一脑门厌世情绪,偏要写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其中的拧巴劲儿几乎是肉眼可见。
莫说是薛宝钗这样眼明心亮的女子,便换成是粗通文墨的普通人,也能对这篇文章做出四字总结:
此乃谎言!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谎言!
也或许宝玉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写一封家书,只是收到了贾政的压迫,又或是被李嬷嬷逼的,所以才赶鸭子上架,写出了这样一篇明着似乎纸短情长,实则却处处透着疏离冷漠的家书!
薛宝钗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渐渐的坚定起来。
旋即她毫不犹豫的起身拉开房门,对吓了一跳的莺儿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看湘云妹妹又或是薛家,有没有托焦大爷给我捎信来。”
莺儿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姑娘等着,我这就去找焦大爷!”
说着,飞也似的去了。
目送她远去,薛宝钗重又坐回了罗汉床上,低垂着螓首,眉眼间不见一丝欢喜,也不见半点失落,有的只是浓烈到化不开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