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来,目光在袭人和麝月身上来回打转。
若是以前,麝月肯定认为自己争不过袭人,但近来王夫人对宝玉失望的同时,也恼恨袭人看顾的不周到,说不定……
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袭人虽也对宝玉十分失望,可这却关系到她日后的地位,由不得她不上心,于是也同样屏住了呼吸。
彩霞等吊足了她们的胃口,这才道:“这一内么,自然非李嬷嬷莫属。”
两人这才知道被她给耍了,正失落又窝火呢,彩霞又站起身道:“好了,话我都已经传到了,这两天你们抓紧收拾,等下月初一太太多半是要来亲自检查的。”
说着,便迈步往外走。
“等等!”
宝玉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急急忙忙上前扯住彩霞道:“彩霞姐姐,李嬷嬷年纪大了,哪里是会照顾人的?求你禀明太太,还是换成袭人和麝月为好。”
彩霞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夸张的顿足道:“哎幼我的二爷呀,你当那是去游山玩水的不成?这是扶老太太的灵柩南下,连老爷都要轻车简从,你带着两个年轻丫鬟上路算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的宝玉讷讷难言。
彩霞等了片刻,见他再没别的话说,便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来时虽是麝月迎进来的,但这当口麝月眼底噙着泪,却哪顾得上送她出去?
还是袭人勉强收拾好心头的纷乱,主动将她送出了怡红院。
等到了院门外,袭人正心不在焉的想要说两句场面话,彩霞忽然神神叨叨的看了看左右,然后扯着袭人到了角落里,悄声问:“袭人,你往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袭人强笑道:“自然是守好怡红院,等着宝二爷从南边儿回来啰。”
“能这样自然最好,怕就怕……”
彩霞又故意卖起了关子。
“怕什么?”
袭人虽猜到她多半没存什么好意,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思追问了一句。
“怕只怕身不由己!”
彩霞压着嗓子道:“你还不知道吧,鸳鸯已经跟太太说好了,等送走老太太的灵柩,就要去牟尼院里守着二姑娘,听说太太有感于她的忠心赤诚,打算把琥珀她们也都送去牟尼院里呢!”
说到这里,她轻轻推了推袭人:“别忘了,你虽在宝玉身边伺候着,实则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倘若也被……”
袭人闻言如遭雷击一般,愣怔了也不知多久,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彩霞早已经踪影全无。
“牟尼院、牟尼院、牟尼院……”
袭人楠楠念叨着,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怡红院里。
堂屋客厅,宝玉正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眼见袭人神色凄苦的从外面走进来,勐一跺脚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求太太,让你们跟着我一起……”
“二爷!”
袭人勐地打断了他,以前所未有的冷冽态度喝道:“算我求求您了,您就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多少次了,即便是最相信宝玉的袭人,也早就不相信他能在王夫人和贾政面前据理力争了,更何况太太本就是对宝玉失望,所以才迁怒到自己头上的,宝玉越是为了自己去闹,太太只怕就越是要记恨自己。
“这、你、我……”
宝玉瞪圆了眼睛,指着袭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后,忽的颓然坐倒,拍着桌子道:“罢罢罢,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四妹妹说的对,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离了我,说不定过的更自在更逍遥更快活!”
说完,又横臂一扫,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到了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麝月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就要哄宝玉几句,却见袭人二话不说挑帘子就走,她脚步一顿,犹豫半晌最终也默默跟了出去。
只是迟了这半步,院里却早不见袭人的踪影了。
找了一圈,才听人说袭人出了堂屋后,片刻没停就离了怡红院。
麝月心道这必是去寻出路了,可袭人有出路寻,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时四下里又聚过来几个丫鬟仆妇,扯着她就问袭人跟二爷反应了没有,若再这么下去,各人可就都没活路了。
“你们没有活路,难道我和袭人就有?!”
麝月心烦意乱的搡开众人,恼道:“实话告诉你们,这次陪着二爷南下的就只有李嬷嬷和李贵,连我和袭人都要留下来自谋生路,何况是你们?!求人不如求己,你们也都好自为之吧!”
说完,趁着众人惊愕之际,也夺路出了怡红院。